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后来的林知衡回忆过许多次。
大概，是从他看到那幅画开始的吧。
其实，他并不懂画。这件事一直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外，自从学生时代美术课从他的课程表中消失，他也就和所有与美术有关的事情彻底说了再见。如果说每个人都有短板，大概，这就是他的短板吧。
刚开始没答应来看画展，也有一部分原因在这里。
站在门口，林知衡犹豫了一会，是不是该先给她打个电话。后来，他还是没拿出手机。他想先去看看据说是专门画给他的画。
慢慢踱进画廊。看过一幅一幅画。他很怀疑，对画一窍不通的他能不能找到那幅。
之前的电话里，她说，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想到这里，他又担心起来，不会是画的他的肖像吧。那……他就悄悄溜走，就像从来没有来过。
后来，他果然认出了那幅画。在看到那幅画的时候，他的嘴角再次划出优美的弧线，事实上，他差点就笑出声来。
那幅画有着一个对他来说，异常熟悉的名字：《林》。
画上，是两棵树。
一棵颜色深些，一棵颜色浅些。它们生的很近，树干几乎挨在一起。就像彼此的影子。原本就可能纠结不清的树冠，在风中更是完全搅在了一起，看不清树叶枝桠真实的模样，它们化成几乎相同的线条，摆出风的形状。在两棵纠缠“舞蹈”的树后，是深蓝发紫的天空。
他看着这两棵树，虽然不甚明了画家的原意，但他的心底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找到这幅画。”他的身后，传来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和得意。
他藏起看画时心中异样的感觉，回头的时候，把冰山切换成冰雪初融，微笑着指着画作右下角的那幅画的名字说，“你这么明显的提示，我还能看不出来吗？”
“怎么样？喜欢吗？”
“所以，我是一棵什么树？枣树吗？”他没有回答，微笑着反问。
“你从哪里看出是枣树的？我只是根据你给我的印象，画了这两棵树。它们是树，就仅仅是树而已，我都不知道它们具体是什么树。”她诧异。
“因为，”林知衡顿了顿了，然后用他很好听的嗓音低声念道，“‘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他俩都笑了。
“给我介绍一下吧，这些我都看不懂”，他诚恳地说。
“懂？要懂什么？看画嘛，就是看这幅作品在你心中的样子。它带给你最直接的感触，不需要懂或者不懂。”她转过头看着这两棵树。安静地看着。不再看他。
于是，他也把目光重新投回那两棵树。
就在那一瞬间，他脑海中沉寂了很久的，属于罗秋恒的拼图，突然多了一块。
他清楚的记得，他说，“小的时候，正经八百地学过好长时间的画画。”当然，这个记忆不属于他，属于上个世纪的罗秋恒探长。但现在，这个突然间被点亮的记忆属于他了。
于是，在他的眼中，那两棵树不再是画面上静止的树，它们开始舞动了起来。那些纠缠在一起的线条，互相拥抱着，和着风，宣示着生命的柔韧和顽强。它们并不是在抵抗风，它们是在享受风。
林知衡忽然觉得很感动。
他没有再问她，为什么创作出这幅作品。他只是很诚恳地，对她说：“我很喜欢，谢谢你！”
一如她出院那天，她诚恳地对他说的那句谢谢。
他离开时，她找工作人员摘下了那幅画，让他带走了。她说，“原本就是画给你的，大恩不言谢。”
他没有推辞，他抱着画走出画廊，夕阳很温柔的洒在他和他的画上，在他的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来。
他忽然记得，在上个世纪的一个傍晚，那时他身着合体的西服，身上也洒着这样温柔的阳光，影子也长长的跟在他的脚下。那时，他含着微微的笑意，走向一个人。
注：原本是想画一下的，奈何我的画画的水平。。不过，为了方便大家想象这幅《林》，我找到了一幅画作为参考。
Landscape in Stormy Weather（藏于Van Gogh Museum, Amsterdam）
Vincent van Gogh
chalk on paper, 29.7 cm x 22.6 cm
Landscape in Stormy Wea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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