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山谷

文/九月沉敛就是嘉舍小主

摄影及图片处理/九月沉敛就是嘉舍小主

闲来无事，我就会沿着这道位于市区喧嚣的港湾往东南方向而去，到达父亲的山谷。在那片世外桃源般的青青山谷间，父亲盖了一座小屋，用竹篱笆围了一方小庭院。

正值庭院内月季和栀子盛开的时节，天晴的清晨，父亲会为庭院里的草木浇水。这会儿太阳渐渐升起来了，小院的每个角落都晕染上金色的光辉。我站在那株纤细的粉白月季前，看今早刚绽放的几朵，鲜嫩花瓣上还沾有尚未干透的水珠。一只切叶蜂飞来，它振动着翅膀围着月季的一片叶子咬下半圆弧形叶片，随后又扇动被阳光折射出五彩颜色的双翅衔着“战利品”飞走，留下那片有着半圆缺口的叶片还在微微抖动着。我想起父亲告诉我切叶蜂属于益虫，它们偏爱蔷薇科植物的叶子，为了带回去筑巢。

栀子的清香会在雨落时愈发明显，以及摘取数片花瓣洗净用茶水泡开的那一刹那。庭院内的木头小方桌上，父亲已为我备好了茶水，揭开茶壶的盖子，氤氲的袅袅蒸汽伴着栀子花茶的清香扑鼻而来。他知道我随时都会来，所以从不将院门关闭。此刻的父亲又在山谷的哪个角落寻觅一株小花小草呢？我坐在小木凳上手捧茶杯品尝着时令的甘露，那只橘猫正围着栀子花转悠，与上方翩翩起舞的蝴蝶玩追逐游戏。

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父亲都还在为家中庭院寻得一株好花木，却在那个乍暖还寒的初春，被无情的风雨吹散。从此，他永远走在寻觅的途中。我曾站在那山谷间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漫长等待，久久凝望，直到某一天他告诉我，不必再等，他已在归来的路上。今天，我小心翼翼摘取几朵栀子带回去放置在房间，就可以枕着那悠悠的青春岁月入眠。我知道父亲定不会怪我，而是微笑着，遥远地向我招手，闲暇的时候，疲乏的时候，随时可以来他的小院里坐一坐，看一看。

是的，在身心疲惫的时候，我更会来到山谷里父亲的小院，他将这里打理得如此雅致，春天会有红艳艳的山茶，秋天会有铺满小院地面的桂花，冬天还会有披上雪衣的冰清玉洁的腊梅……一年四季都那么漂亮。在我们为工作奔波忙碌的平日，他也是坐在院子里那一方木桌边，泡一壶清茶，翻开厚厚书籍的首页，开启他漫长的等待和凝望，橘猫会蜷卧在他的脚边，悠闲地打着盹儿。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合上书籍起身，原来是那玻璃圆鱼缸里几尾金鱼，该喂食或换水了。夏至过后就是闷湿炎热的梅雨季节，那时候他还会给金鱼们加上氧气泵，他总能将小动物们照顾得无微不至，小动物们也都能和睦相处。

我被树梢投射下来的斑驳光影晃得昏昏欲睡，遂起身去屋内看金鱼，还是熟悉的“花大肚”“泡泡眼”“小红鹤”几个，这是父亲给起的名字。它们在清清的水波里悠哉游哉，想必今早才刚换过水。我拿起搁在窗沿边的红绿颗粒鱼食轻轻洒在水面，它们就会热闹地探出脑袋来吞食。时间不早了，父亲快回来了吧？我张开双臂舒服地在庭院里伸着懒腰，提着那几朵栀子启程，走出小院再次踏向那喧嚣忙碌的人海，身后群山回响。我清楚地知道，我将永远地、一次又一次地与父亲擦肩而过。

可我不再慌张。当我的双手抚过那粗糙的纹理，当我俯身贴近大地，那颗温柔的心依然跳动着。父亲在山谷里的那方小院，无论日月星辰，无论风霜雨雪，都一直坐落在那柔软的腹地，庇佑着我，等候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