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出剑,一出剑,便要见血;一见血,便再不能停。
——题记
我生而立志学剑,且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成为只教寻常人耳闻的剑仙。
于是七岁便远赴蓬莱之巅,去寻教授我剑的师傅。
人们都说,蓬莱山上是仙人所居住的地方。
偶尔仙人们喝醉了,便趁酒兴在此挥剑作舞。
但我知道他们不是仙,是剑客。
其剑悟通大道,剑术已臻化境,亦可称为剑仙。
到了山门,我求师傅教我剑。
师傅说我心不正,证不了大道,不应学剑。
我只有重重磕头,拜倒在山门之前。
一来二去,于山门前呆上了了三个春秋寒暑。
无论狂风雨雪或寒霜酷暑,都改变不了我的心志。
终于,山门再开。
师傅叹了口气。
于是,收我为徒。
上了山,却没有学剑。
先是渔樵一年,又为众师兄弟担粪挑水两年,后打理菜园再加两年。
最后师傅还是把我和新上山的小师弟同样领到跟前。
师傅端坐于上,对新来的小师弟点头称善,“你先天至纯至诚,是个学剑的好胚子。”又侧过脸看我,依然是长叹一声,“你却想要学什么剑?”
“弟子愿学第一流的剑法。”
“世上没有第一流的剑法。”
“那弟子愿意学最强的剑法。”
“哎,何必执着如此。”师傅望着我,而我眼中只有狂热和对剑的执着,一旁的小师弟仍是那副天真无邪的痴痴样子。
“那便教你最强的剑法。”师傅拂须,转身而去。
于是我正式开始学剑。
学剑不到三年,我已皆知剑道法门。也领悟了独属自己的剑道。
并不是剑术之道少浅。剑术招式各有千秋,种类繁多而各行其道。
但实在是我学得快。已到了停留在此无法再作提升的地步了。
日尽一日,我心中只有疑虑,却有一念,要向师傅挑战。
未战十余合,师傅败于我的剑下,并且变作一具尸体。
这不是我起杀心,而是我的剑道不得留手,剑势一去再也无回。
师傅临死前对我说,我不是剑客,御剑之人反被剑所驭。
我无法反驳。
在我挥剑的那一刻,就清醒的意识到,此刻剑就是我,我即是剑,再无剑我,人剑的区别。
仗剑走出山门,山门众弟子并未多加阻拦。
他们惧我。
当人的惧大于怒,便成了恐惧,对于我的深深恐惧。
一人也在人群之中,他也惧我,却更怒我,他的怒大于惧。
可我依然轻松走出了山门。
来时一人,去时也一人。这岂不是应了人生的禅意。
可我现在已经身怀绝世剑法了。
但我是不是已经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了呢?这尚未有答案。
离开山门之后,我便踏入了鱼龙混杂的尘世之中历练。或许在这里,我能寻找到自己的答案。
很快,一个少年一柄剑,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这样的说法就传遍了江湖之中。
我并不是为了钱,只是想寻找一个和我的剑相比的对手。
可惜几年人世间的历练终未寻到,反而徒增了许多累赘无用的虚荣名声,摇身一变变成了江湖上的头牌杀手。
无月之夜,取出清水擦拭配剑。此剑伴我已久,刃上锋利寒光却从未稍减半分。剑光与水面互映,在这无月的夜晚仿佛新上的一轮清月。
我持着剑,让剑面映出我的样子。
我不是杀手,是剑客。
宝剑随之嗡鸣,领会了我的心意。
不远处有女子的轻柔歌声起。
歌声轻柔如燕语莺啼,如三月初春细雨。
我却在其中听出了深寒阴冷的杀意。
也罢,宝剑擦拭已毕。
正是杀人流血之际了。
这夜数百杀手设伏,誓要将我这江湖上的心腹大患协手除去。
这并不出奇,江湖中人普遍都没有什么耐心。
要不是各持己见争执不下耗费了许多的时间,他们些许也活不到这个时辰。
我挥剑,收剑,再出剑,便多了一具尸体,一具尸体接下一具尸体。对我而言,尸体只是前仆后继的往我的刃尖上冲,了然无趣的机械性动作而已。
重重叠叠的刀光剑影之中,我安之若素的来回穿梭,甚至连飞溅四处的鲜血也无法沾染到我的衣角半寸。塵战一宿曝尸满地,唯余二人呆立。
我再清楚不过他眼中存在的那样东西——恐惧。
原来当恐惧到达极点之后,再精锐的杀手和普通人也毫无两样。直至我转身离去他仍呆若木鸡。
自此一夜,江湖上关于我的传说变得更加离奇扭曲,变得更为恐怖起来。
我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刀眉剑目,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以杀人为乐的大魔王。
虽然我天资聪颖,但也仅局限于剑道。
意料之外,闻名而来的各路杀手愈来愈多,但尽是些平庸之人。
他们的眼里,甚至死去以后的眼里也尽是那些无关痛痒的钱和名利。
明知是前来赴死,却犹如飞蛾扑火之势,愈趋愈烈?
我叹息。
是为了剑。
人未老,心却老。美人迟暮,宝剑渐钝。
我只有狂饮,狂饮之后在无人的山野里趁剑狂舞。
如同此前这般的无数个普通的夜晚过去,今夜却有贵客光临。
数年未见面的小师弟,已长成高我半个头的一位白衣剑客。
少年剑客皓齿星眸,长得是俊俏公子模样,脸色却格外冷静。
神情也是严肃正经,一丝不苟。站立在荒野之中犹如一块磐石。
他与他的剑就在那里,仿佛天地万物都无法动摇半分。
我知道他很强,甚至比我还强。
今夜,我可能殒命此处。
但我又怎么能忽视,那沉寂已久的宝剑发出久违了的欢乐嗡鸣呢?
那颗死寂已久的剑心也灼热的跳动起来,我甚至按捺不住兴奋地抖动不住的右手。
没有假客气的寒暄和多余的招呼,我与他就已经交手了十余合。
我的剑招一去无回,意在锐不可当的刀刃。
而他的剑变化万千,更擅多变如同万花斑斓。
我的剑尖始终不离他的喉咙两寸的距离,但这也已是最极限的距离了,其中每次总能被他巧妙的化解开来。
外行人尚且看不出多大端倪,只这一阵交手,我便知道这已是必败的对局了。
但我不能退,也不想退。
他的剑绕开了我的锋刃,如同蛇信般绕臂而上。
仅仅快了我半招。但在刀光剑影之中,半招已是奠定成败的结果。
鲜血从我后颈处喷涌而出,手中剑亦跌落在地。
终究是败了。
我躺在地上,看着师弟严肃冷峻的面庞终于露出了表情:悲哀的,癫狂的大笑,眼神再不复一如既往,变得亦如之前的我一般;
我仿佛通透了些什么,想对他说些什么。
可惜我已发不出声,全身的气力逐渐松懈下来,残余的意识也在逐渐模糊……
终我一生,始于剑,成于剑,逝于剑。虽不可当剑仙二字,能称剑魔亦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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