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婴带我参观了外界盛传的乱葬岗伏魔洞,并无什么妖魔鬼怪,一点也不富丽堂皇,满地都是符纸和手稿,被褥随意堆在角落里,除开旁边那个阴气重重的血池,伏魔洞就只是一个勉强能够休息的普通洞穴。
我看着这样简陋的居所,看着魏婴格外苍白的脸,嘴角还带着血迹,想起刚才控制温宁的过程,心想操控凶尸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凶险与困难。而且一旦控制不住,凶尸反噬,就会有生命危险。当初,魏婴从未接触过鬼道,却只用三个月时间,就学会了这些,后来在射日之征中大显身手,想必遭受过我难以想象的痛苦。况且,那时他身边一个相助的人都没有,到底他是如何挺过来的,我已不敢去想。
而且,通过今天的事情,我发现了一个魏婴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先前他着急赶回乱葬岗时没有御剑,后来对付温宁时依然没有拿出随便,再有自从他失踪之后再出现,就再没有使用过随便,出席各种公开场合也不再佩剑。起初我也以为魏婴他是狂妄,仗着陈情在手就不屑于使剑了。但是现在,我已基本能断定,他定然是金丹有损,无法正常使用灵力了。
这个发现令我如坠冰窟。失踪的那三个月里,我不知道他遭到了怎样的变故,竟至于再也无法使用灵力,连御剑都无法做到。我记得少年时的魏婴,灵力强劲,剑法高超,完全不在我之下。可是现在,那样心高气傲、意气风发的魏婴,原来再也无法以正统之途登顶,再也无法使出那样令人惊艳的剑法了。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默默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又是如何在走投无路之下只能修习鬼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孤独无助时是否曾经嚎啕大哭,噩梦缠身时是否惊恐地醒来。那些害怕与苦楚,从无人可诉说,也不可诉说,无从诉说。
那些时候,我都不在。没有给他以陪伴与慰藉,没有给他以支持与帮助。我只是在后来,一次次的劝说他放弃修鬼道,一次次的对他泼冷水,时常与他争执,有时甚至大打出手。却没有想过,不使用鬼道,他如何保护自己,如何替江家所有人报仇,如何还有尊严?我忽然很讨厌曾经自以为是的自己,内疚、后悔、心疼、难过种种情绪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猛地转身,冲出了伏魔洞。魏婴追出来送我,路上他终于没有再回避我的问题,只是他的答案诚恳又沉重,同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蓝湛,你刚才问我,难道就打算一直这样?其实我也想问人。如果不这样,我还能怎样。”
“弃鬼道不修吗?那这山上的人该怎么办。”
“放弃他们吗?我做不到。我相信换了是你,你也做不到。“
“有没有人能给我一条好走的阳关道。一条就算不用修鬼道,也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的路。”
“谢谢你今天陪我,也谢谢你告诉我我师姐成亲的消息。不过,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我也相信我自己控制得住。”
这一段话,是他生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我推心置腹。这一次乱葬岗之行,这一段剖心之言,让我所有想要说的话再也无法出口。知不可而为之,不愧是魏婴!不能带魏婴离开,我虽难过气馁,却又油然而起一股敬佩之情,以及与有荣焉之感。我满怀悲壮,与魏婴,就此别过。
人在无可奈何之时,往往会寄希望于那万分之一的渺茫的机会。我那时就是这样,虽明知他这是饮鸩止渴,也知道古往今来修鬼道者无一能善终,却还是转身离开,心存侥幸,或许魏婴真的可以做到呢?但是,一切的侥幸最后都变成了不幸。后面事态彻底失控,魏婴也彻底失控,最终从我的世界永远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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