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逐渐的由烦躁过度到适应办公室生活,也开始试着同事们打招呼,别人也开始适应我,我渐渐的感觉到办公室生活似乎更适应我,前几天我看到堆砌如山的技术文件还会不自觉的回想起实习的场景,想刘二师傅,牛蛋般大眼睛,永不会枯竭的歌声,宽厚长者般的黄工长,小肚鸡肠的白师傅及爱说笑的大刚,严肃过分的刘班长,想我在车间实习受到的礼遇,想我走上人生路上遇到的误解等,想到高兴处自己还要笑,当然这一切难免不会进入老花镜的视野,或许未来的几天就会被领导旁敲侧击的提醒,或在下周一例会上被批评等,我是这么想的,初来乍到领导还会给些颜面不会直接批评我,就是批评也是不点名的那种。可半月前的周一例会上,领导雷霆万钧的严厉让与会者无不麻皮发痒,会后受到批评的同事说那一刻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这话传到领导耳朵里,领导不屑的说怎么不一头撞死!领导的话同样被传了回来,让我浑身鸡皮旮沓直往地上掉。
中午和小马吃饭时说起这事,小马听后严肃的说,有些事就该如此。我完全不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不敢问他,只是感觉继续说下去没有意义。我很诧异他态度的转变之快,让我想起川剧里面的“变脸”,演员举手掩面间可以变成十几张不同的脸谱来。人心不同,各如其面,我们在叹服人类创造者的技巧和神奇的同时,也对标椎化和格式化做个彻底的修正,也就是这样才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不尽的快乐,设想要是每个人都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身高和体型,也许排队检阅时壮观整齐,但不便之处必定很多,假如孪生兄弟中某位错位而入洞房,那可不是什么快乐而是劫难的开始。
我记得我是一个人回到办公室的,怎么和小马分开已经记不住了。对面的老花镜似乎察觉我的不快,低着头,眼光通过眼镜上方的空隙,说:
“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
“哦。”
他和我说话从来就是三言两语,言简意赅但至少不影响沟通。我们之间的交流主要是工作上,除了工作外的话题几乎没有,一开始我以为是他有意维护师傅的尊严,后来才知道他对谁都一样,既不和同事交流,也不主动迎合领导,孤芳自赏我般的存在于我们工作中。平时同事之间开玩笑,代买午饭等交流基本与他无关,只有突入其来的问题,或者有些挑战性的问题出现时能彰显出他的存在,而他最高兴的莫过于别人一番讲解后征询他意见时的期待眼神和等待他发言的表情,而他发言前标识性的干咳两声也是他粉墨登场最好的铺垫,他或许就为这画龙点睛的只言片语而活,被人记住也是因为这只言片语,而表现后几天时间里,老花镜还会持续的兴奋,像是关心那个问题的结果,其实是想得到别人更多的肯定。
记得那天下午三点多钟,办公室门猛地被撞开,贾科长抱着一捆资料,胳膊下还夹着一米长左右的白图。机敏的小马立刻跑过去接过贾科长抱的资料,腾出手的贾科长把胳膊下的白图铺在一张空桌子上,指着图纸,对围上来的人说是集团公司即将上马的技改项目。当时正值国企改革的焦点期,也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度的时期,政府职能转变给企业服务,换句话说,各企业的发展以后完全就是靠自己,企业生存发展也不在是政府的事情。要知道,那个时候很多企业倒闭或者下岗分流已经是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我们生活的周围每天都能看到这类新闻。 贾科长指着图说,集团公司很看重这次技改,它关系到企业未来生死存亡的一件大事。如果抓住这次机会成功完成技改,我们就能站稳市场,否则未来被兼并或者倒闭也是有可能的。他最后点名说这个项目先由王科副负责,老花镜做技术顾问,最后还不忘指着我对王科副说,他也算一个。贾科长说完转身回他办公室,房大姐也转身回到她位置上,她主要是管理图纸资料,登记党刊的工作。老花镜把眼镜取下挂在脖子上慢悠悠的转身向自己位置上走,在白图面前的只有王科副,小马,和我。王科副弯着腰自上而下的审视一番,又起身对小马说,怎么样,比去年的那台弯管机复杂多了吧,不说别的,先是它的占地面积和吨位就远超去年。小马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去年我不知道,可图纸上的密密麻麻的尺寸和技术要求已经够让人头痛了。
我给陈清萍打电话说我要加班晚上不能见她。其实完全没有加班的必要,没有哪个单位会要求才上班不到半年的年轻人独立加班的。我加班主要是图清净,也想看看那张技改图,此刻它还和下午一样躺在桌子上等待别人看它。可我在电话里说我要加班时,电话那边的陈清萍问我要加班到几点,在哪里吃饭,我支支吾吾说还不知道。办公室的人都下班了,我并没有去食堂而是继续留在工位上,我其实不是要看图,而是想让自己安静会,我心里烦躁不知道该怎么办,每次遇到问题我习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席地而坐,把我困惑的症结想明白,我该如何去解决,可这次我的困惑在哪里呢?
那天晚上我离开办公室已经过了七点,北方冬天天黑的早,几颗星星在天际端闪着黯淡的光彩,和我老家晚上九点时的天空一样,我那时候时常钻高粱地,钻麦垛,对夜晚的熟悉程度远比一般人。在这种夜里,路上是很少有人的,有也是一两个飞快从你身边骑过,不像现在这个时候满大街都是跳大街舞的。我孤独的走在厂区大路上,除了自己的倒影就是冷风刮在树上的呼啸声,路上散落着一大片的树叶,踩在脚下发出“嘎嘎”的声音,算是我孤独行走的伴奏声吧。 我其实低估了陈清萍的耐心,她就在我出厂门口的路边,看见她我心里一热知道她下班就没有回家。我问她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会出来,她佯怒道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出来,我一直在等你!陈清萍的话让感动的几乎忘记自己的不快。
“叶记家常菜”的老板娘端上来把一碗粗粗的河南烩面,又从围裙前面的口袋里摸出一颗蒜递给我,面还冒着热气,我用筷子搅拌了几下就动手剥蒜皮,陈清萍不吃饭看着我吃,但特烦我吃大蒜,我一吃大蒜她就扭过头,同时还把屁股下的凳子往后面移动,距离我一米开外,好像我吃的不是大蒜而是敌敌畏。回到寝室,她就督促我马上刷牙,直到她觉得没有蒜味才行。
“你今天晚上怎么想起加班来着?”她问。
“什么叫我想起加班,是我主动要求的,今儿下午公司技改项目来了,科长指名道姓让我参与,咱不能不给科长面子呀?”我胡诌一番。
“除了你还有谁留下来加班?”她问。
“没有,就我一个人,我主要是想提前熟悉下图纸,免得过几天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这个谎说的天衣无缝,最高明的侦探都找不到破绽,因为它本身就是事实,只是理由让我串改了。
“你问这什么意思?”我反问她。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她的回答很强势,这话没毛病,就是不令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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