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杉
01
有一个来访者，安，在咨询中对我说：“我什么都有，却还是很孤独。”
我问：“你说的什么都有，是指什么？”
他说：“妻子和我青梅竹马，如今结婚5年，相爱如初，女儿两年前出生，活泼漂亮，像个小精灵。父母白手起家至今二十几年，有不大不小的公司，我在公司任副总，不必忍受与父母两地相隔的辛苦。看过很多心理学的文章，都说亲密关系是最能让人感受到幸福的，这些，我都有，可是我还是觉得孤独。”
一开始，我有些疑惑，确实是看起来过得完满幸福的人儿，孤独之感，从何而来？直到后来，来访者跟我讲了他的故事。
来访者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小城市，父母很早就开始创业，经济优渥。高考完填志愿的时候，父亲跟他说：“你学商科吧，我和你妈把公司做到现在不容易，都是自己摸爬滚打，也没什么专业知识，你学好了，正好回来帮我们。”
他试探着跟父亲说：“我想学摄影”！不出所料，父亲只说了一句，“门儿都没有”，就不再理他。父亲是不怒自威的人，从小到大，他都不曾敢反抗。他请母亲帮忙说服，母亲却和父亲惊人的保持一致：“摄影能当饭吃啊，还是回自己家公司靠谱。”
18岁的年纪，既拗不过父母，也缺乏独自承担未来的勇气。于是，听了父母的话，考到北京，学了商科。所幸大学里有摄影协会，他一进校就找到了“组织”，感慨命运真的留了一扇窗给自己。大学四年，在摄影协会，和一帮志趣相投的朋友，拍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
大学毕业那年，摄影协会的两个朋友跟他说，安：“我们一起开工作室吧！”
安又一次试探着跟父亲商量，父亲只淡淡的一句“回家”，就挂了电话。想到父亲的严厉，又考虑到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友希望她回老家结婚，他拒绝了朋友的邀约，如父母所期许，到自己家公司，上班、熟悉业务、独挡一面，如今，已是第六个年头。
“我以为时间久了，人会变得现实，会渐渐淡忘年轻时候的梦想。可是，我做不到。商场上的杯盏交错和数字游戏，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一部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不停歇的运行。听到下属、客户叫自己‘某某总’，常常觉得陌生，会下意识的问自己，‘那是我吗？’。”
“如今的生活，父亲，妻子都觉得完满，唯有自己，仿佛误入了不属于自己的领地，只觉得背着皮囊，孤军奋战的孤独。看到朋友们常常晒出的采风照片，有时候甚至会流泪。”
02
听着安的故事，我想起了康德那句名言，“最可怕的事莫过于一个人必须顺从另一个人的意志。”
一个人亲密关系再完满，却终究要由自己去面对每天的日出日落，这期间，究竟在做什么，是心之雀跃还是只为生计，是心之所念，还是被他人所强加，这其中，差异巨大。
安的孤独，是“心有所向却身难行”的孤独。后来，他告诉我，为了让自己断了念想，他在朋友圈里把几个摄影圈的朋友都屏蔽了。但喜爱这东西，就是你捂住了所有的出口，它依然能够从缝隙浸露出来。
安与摄影，仿佛谈着一场恋爱，生生被切断了连接。安说，现在越来越难投入工作，从最开始的忍受、被迫接受，到现在变成了憎恶，他喜欢摄影的光与美感，讨厌看不到头的会议与报表。如今，每天醒来，都觉得是新一日的煎熬，妻子依然美丽温婉，孩子仍旧乖巧可爱，可是，他很难开心。
被迫着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这样的体验，怕是很多人都曾有过。一个人拥有着自己的身体，却把心的主宰权交给了别人，或者是父母，或者是领导，或者是妻子或丈夫，这样的心身相离，怎会不孤独？
几年前，看日本“咖啡之神”关口一郎的故事，一个终身未婚，只陪着自己的“琥珀咖啡馆”走过整整69年的老人，他说：“我和自己心爱的咖啡谈了69年的恋爱，每一天都如初恋般甜蜜”。
罗素也曾描述过这样一个时刻：
在11岁的时候，我开始读欧几里得，哥哥是我的老师。这是我人生中发生的重大事件之一，就像初恋那样令人目眩神迷。我从来没想到世界上竟会有如此美妙之事。
可见，最极致的幸福，不仅可以来自亲人、爱人给予的温暖，同样的，也可以来自于所钟爱之事。
《孤独：回归自我》的作者安东尼·斯托尔说：“理想中客观理智、心态平衡的人应该既能从人际关系里，又能从自身兴趣中找到人生的意义。虽然兴趣并非源自人际关系的失败，但是，对那些因某种理由而没有建立亲密关系的天才而言，兴趣可以接管一些通常由亲密关系执行的功能。”
对于天才如此，对于普通人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03
事实上，当被问到心理健康是由哪些因素够成时，弗洛伊德的回答是“爱与工作的能力”。只是我们过于强调前者，而后者却乏人问津。我们强调关系对人幸福感的作用，在意恋人之情、朋友之情，父子之情，却终究把“关系”一词，限定在与人的互动上。其实，我们存在于世，无时无刻不在与花草、空气、食物、山水发生链接，人与世界的关系，怎会只有人与人这么简单狭隘？
想起一个来访者曾经告诉我，人生最绝望的时刻，想骑行到很远的地方选择自杀，却在夜里，抬头看到漫天星光时，彻底放弃了自杀的想法，只觉得世界好美，可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那一刻，人与空间、与星辰链接的力量，哪一点逊于爱人与亲朋？
一个人，需要家人、朋友、爱人的支持，这样，他的内心就有了一个安全岛，感到自己不是独自行走于世。同样，也需要兴趣的陪伴，以此确定自己的身份与定位，找到生活的意义。即便那些有最幸福亲密关系的人，也不能离开兴趣。
二者缺其一，孤独感都会相伴相随。
如果此刻，你也在过一种“被安排”的人生，试着一点点拿回生命的主动权，如果是与父母的想法有所冲突，试着去与他们好好沟通，告诉父母，你究竟想过一份怎样的人生。如果暂时经济条件不允许，就多一点耐心，待羽翼丰满，再去追求所爱。
无论如何，在你追求爱，追求幸福的路上，别忘了用心培养一个兴趣，与其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因为，爱人与兴趣，都是抵御孤独，最好的良药。
愿你，爱所爱之人，做所爱之事，幸福完完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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