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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年渡劫(3):情劫浩荡

龙年渡劫(3):情劫浩荡

作者: 天马独孤 | 来源:发表于2024-08-31 17:52 被阅读0次

    1988年,又是龙年。我24岁,刚从武汉大学毕业分配到南京日报社工作两年。工作之余,迷恋写诗和拳击,参加拳击比赛并获得过奖牌。发达的胸大肌下方是一排整齐的腹肌,荷尔蒙极度旺盛,正处在波涛汹涌的情劫漩涡中。

    其实,我的青春劫从两年前就开始了,此时正在水深火热中,四年后才结束,前后历时六年。

    2006年7月,我在新浪网开了博客。当时正是我只身来到南京工作20年整,一时恍惚,思绪万千。便以一日一更的速度,在自己的博客里写了个“人生恍惚二十年”系列,洋洋洒洒10多万字。真实详细地回顾了自己走向职场后的20年人生经历。

    接着又一鼓作气写了个“又见樱花开”系列,对自己长达10年周期的婚前情史也做了个回顾总结。

    前几年,新浪不停地发邮件说将要清空博客,请提前做好备份。我因博客荒芜多年,竟然连登录密码都找不到了,便懒得管了。最后发现400多篇文章全被一清而空。

    回到我的情劫。

    当年的自我传记系列,年轻气盛,激情澎湃,绘声绘色,一气呵成。今天的我,心境心绪已全然不同,也不能干扰到他人生活,只能平静平淡简单叙述。

    1984年秋,我刚大三。当时的武汉大学在年轻校长刘道玉先生的带领下,几乎成为全国大学中最自由最奔放的校园,我们这几届学生也成为全国最充满理想和幸福感的大学生。

    在当时的武大校园,周末是必有舞会的。樱园山顶的大学生俱乐部太挤了。于是枫园、桂园的各学生食堂周末也都成了舞场。尤其是我们所住的桂园学生最多,楼上楼下的三食堂四食堂最热闹。

    某个周末晚舞会上,我邀请了一位娇小玲珑的小女生跳舞,两人配合不错。舞会间隙,自然交谈。她是我们中文系刚报到上大一的小师妹,来自南京。

    快三华尔兹舞曲响起,因为前面配合得很默契,师兄自然伸手邀请师妹再舞一曲,人家落落大方抬手下场。旋转中,感觉像老舞搭子般丝滑。

    谁能想到,这不是舞厅啊,这是食堂。脚下地上不少地方还有湿滑滑的油泥呢。终于,悲剧发生了,我脚下一滑,竟一个狗吃屎的姿势摔趴在油泥地上。

    小师妹没摔倒,怔怔地望着地上的我,一脸懵然。

    更惨的悲剧又发生了。我一骨碌爬起来,伸出沾满黑油泥的右手,居然又扶在了人家的小腰上,说没事没事接着跳接着跳。

    这次悲剧的后果是,大三的师兄和大一的师妹在人群中可以互相点头示意了,在舞会上还会相邀起舞。师兄的目光在关注师妹。师妹明显没有多想,共舞时偶尔还会拿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来取笑一下师兄。

    师妹能歌善舞,说一口极富磁性的普通话,还是校艺术体操队队员,是每次中文系文艺演出晚会上的明星演员。第二年,大二的师妹成了中文系学生会文艺部长。

    师兄有点急了。

    珞珈山上樱花开了。

    武汉大学将举办当年的“樱花诗会”,诗会不仅有本校师生和外校学友参加,还邀请了一些社会上作家诗人参会。有一天,中文系学生会学习部长、同为湖南老乡的83级师弟汪立波找到我,说这种活动中文系必须参加,而且必须获奖,否则面子上实在过不去。他动员我参加。

    我说,我创作没问题,但你我这种湖南普通话上场诗朗诵那还不会引起笑场?汪师弟说也是,便要求我来创作,他来找人朗诵,问我有没有推荐人选。我直接点了小师妹的名。

    我连夜创作了组诗《痴情》,写的是一对学生恋人从初恋到热恋直到师兄毕业前主动申请边疆去,女友送别恋人前的种种情感波澜。

    我在诗稿后面还附了一封邀请小师妹上台参赛朗诵的便笺,第二天就交给了学习部长汪师弟。

    当天傍晚,小师妹手持我写的诗稿和小录放机及几盘音乐磁带,怯怯地站到了桂园六舍518室我们宿舍门口。她是来和我一起选音乐并试诵练习来的。舍友们眨眨眼,都退了出去,将空间让给了我们。

    合作完美。双双获得了创作奖和朗诵奖,而且朗诵奖还高了一个等次。

    时光回到今天。不久前,有人在网上晒出了一本武汉大学1986年“樱花诗会”获奖作品集,我从目录上看到了自己和小师妹的名字,还看到一个当年根本没引起注意到的大一新生朗诵奖获得者名字:窦文涛(新闻系85级)。

    我顺手将这篇文章转发给小师妹,一看手机,她已经发过来了。

    奖品是每人一个笔记本,先给了我手上。傍晚,师兄在开水房门口等到师妹,将笔记本交给她,并轻声叮嘱说,里面有一封信。

    师兄直接在笔记本里写了一首给小师妹的情诗。还夹了一张纸条:今晚六点半,在前往东湖边的水院路口等你。

    师兄没给她多留思想斗争和征求意见的时间。

    两个小时后,师兄在约定路口焦急等候。六点半整,小师妹怯生生地款款走来。

    从那天起,一对学生恋人迅速陷入热恋中。

    师兄马上面临毕业了。当年每个毕业生至少有六个去向单位的选择,天南海北,基本上你想去哪儿都行。师妹说,我是家中的宝贝小女儿,毕业后我想回南京。师兄说,我从小最大的向往就是四海为家,去哪儿都行,我可以提前两年先去南京。

    当年,了不起的刘道玉校长大会上向学生们公布了一个原则:大学校园是学生选择未来伴侣的最佳场所,对大学恋人毕业分配时各系要尽可能照顾,尽可能不让他们将来两地分居,这样才更有利于他们将来生活幸福,创造更大价值,对社会做出更大贡献。

    小师妹陪着师兄到处高调亮相。陪师兄去毕业论文指导老师易中天先生家听论文修改意见,陪师兄到系主任郑传寅老师家要求毕业分配照顾到南京。

    不巧,我们中文系82级这届没有江苏来的学生,分配时系里没有申请江苏及南京的单位。

    这不是问题。师兄已被评选为应届毕业生中的十大“学者之星”之一,特权就是在分配地域上只要你想去任何城市,不管有没有名额,都可以由学校出面来解决。

    于是专门申请到了一个到南京的分配名额。消息传来,师兄师妹相拥而跳,以为从此天荒地老。

    1986年7月,我拎着父亲当年用的军用旅行包,第一次前往南京。小学一年级的课本上就有南京长江大桥,我对这个名字很熟悉。14元船票,从武汉上轮船,一天一夜后,南京到了。从长江上一眼望去,除了能看到一幢高楼,竟然看不到城市,只能看到满眼绿荫,整个城市远看像一座丘陵青山。有人说,那个楼是金陵饭店,37层,中国最高建筑。

    从南京港四号码头上岸,按照小师妹给我描述了多少次的路线,步行走到中山码头,坐31路公交,到鸡鸣寺站下车,走到旁边的和平菜场,对面有个和平大楼,大楼对面有个叫公教一村的小区大门,一直往里走,她家就在里面大操场边上。

    世界好奇特,若干年后成为我妻子的那个女人,此时也住在这个小区里,当时她还是个上高中的小女生。

    我因船票问题已晚到了一天,小师妹正在院子里焦急等候。一见到情哥哥站在了眼前,竟兴奋得失声尖叫起来。

    第二天,她就陪我到单位报到。单位就在新街口,现在的德基广场大门位置,与金陵饭店一街之隔。单位人事处嘱我先玩几天,给我安排集体宿舍,8月份到岗上班。

    以为幸福的职场生涯开始了。

    实际上,是情劫到了。

    说起来有点难为情。在与小师妹陷入热恋之前的三年里,又写诗又练武还跳舞的师兄并没闲着。从大一起就与家乡的一位中学漂亮女生恋爱了。真的是漂亮,40多年后的今天,我在抖音上偶尔刷到她,仍然显得比同龄人年轻漂亮。对方也属龙,比我大八个月,是龙头。纺织女工。湘妹子尤其是漂亮湘妹子性情之火爆,一般人根本想像不到。两人几年聚少离多,仍然是打打闹闹分分合合,动静弄得很大,弄得几乎县城内众人皆知。就在那个寒假,为着一件小事,她当着我的面就将几年间我写给她的信件全部烧成了一堆灰烬,说要分手。分便分吧,却又分得不干不净藕断丝连。这就为日后的情劫埋下了伏笔。

    一上班,年轻记者热情蓬勃,上手写的几篇稿子就被评为了好稿。

    从我报到上班的第一个月起,从湖南省桃源县发出的告状信就寄到了报社,还寄到江苏省及南京市信访办、妇联以及省委书记、省长及市委书记、市长个人。所有的信件均转到了单位的人事部门。内容全是说马某脚踏两只船,玩弄女性。

    告状信同样也寄到了武汉大学中文系,这是告小师妹的。

    单位派人专门找我谈了话,并让我写了情况说明。

    在事情完全曝光之前,我认真地与小师妹进行了交谈,将前因后果全盘托出。这对刚刚陷入热恋之中的小师妹的打击可想而知,失望也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我的家乡湖南第一大报某天某版,居然以《一个女工的哭诉》为题,用了数千字几乎四分之一版的篇幅,通篇以主人公的口吻控诉“马某”如何道德败坏玩弄女性的,内容还涉及了与我和她毫不相干的其他中学女同学。这下弄大了,这完全是不按套路出牌,是要将我逼入死路啊。许多在湖南的大学和中学同学看到报纸后纷纷给我写信,安慰开导,担心我想不开自绝于人民。这完全是违反新闻报道规则,我哪里想到的是自杀,我是写信给家乡的第一大报社,要求他们向我赔礼道歉,否则我保留起诉的权利。这张报纸至今还保留着,不止一份,是好几个朋友分别寄给我的。

    单位有点顶不住了。有两种处理方式:一是将人退回武汉大学,让武汉大学重新分配;二是将人留下自己处理。

    感谢我人生中又遇上了宽厚的好领导。时任南京日报总编辑徐明达先生,温文尔雅,对我这事一直低调处理,还让我不要有太大压力。还有个业务能力强但开口总以黄著称的张副总编更是一语道破天机:一床不睡二龙,一山不容二虎,十八九岁二十岁的小年轻谈个恋爱,干柴烈火,不就是个恋爱纠纷嘛,女的还比男的大,谁玩谁啊。

    单位决定保我这个年轻人。暂时不适合在一线部门写稿上报纸出名字了,让我去校对组“锻炼”一年,延期一年转正,处理意见不进人事档案。也算是对告状方一个交代。

    我不是一个浪费青春的人。在校对组的一年多,晚上要念读大量的稿件,我熟悉了报社每一个写稿记者的笔迹、写作习惯、文字能力。也了解了每一个改稿编辑的业务能力。看到他们每一个真人时,我实际上对他们每一个人的“内涵”已有了个大概了解。还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本领:只要看到任何文字,不管是纸质上的还是屏幕上的,不用细看,扫一眼,里面的错别字就会自动“跳”出来。

    终于,告状方停歇了。也许,执念放下,对方的情劫已渡。

    和小师妹的恋情继续。每天互通一信。偶尔,她会发封电报,让我晚上8点在办公室电话边等,然后,她提前到邮电局,打通长途电话。通话很贵,三分钟10元,她说只想听听我的声音。

    日子就这么到了1988年,龙年。我从校对组复出,进入报社新组建的新闻轻骑兵队伍社会新闻组,积聚已久的能量勃然喷发,哪里有新闻,哪里就会出现小马记者的身影。

    小师妹毕业回到了南京。我经常送她上下班。春节时她还跟我回了家乡桃源,拜见了未来的公婆。

    两人开始不声不响筹办自己的婚事。我购置了结婚家具,先堆放在自己的集体宿舍里。然后,按流程向单位人事部门递交了结婚申请,意思是要申请婚房了。那个时候,分房是要排队的。

    自以为情劫已渡,幸福的小日子要开始了。

    单位人事部门在结婚申请报告上回复:虽按婚姻法已达到结婚年龄,但按单位规定还没达到满25岁的晚婚年龄,暂时还不能批准领结婚证。

    结婚证没领成。但不影响恋人间如胶似漆卿卿我我。

    问题出现了。过去天天思恋,写信表达思念,两年时光基本在相思中。假期短期相聚,激情还没消退,人又分开了。这天天腻在一起了,竟然有些不适应。很多小事会发生争吵。而当年的我极度缺乏社会经验,哪能像如今的老马哥,满脸含笑举重若轻将所有的小矛盾一笑之间化于无形。那时的我反而会将小事弄大,一句话说不好,便又是一地鸡毛。

    终于,在一件如今看来极其微小的事情上引爆了。爆得一发不可收拾。她父母回山东老家探亲了,家里只剩下已经结婚住在家里的二姐小夫妻俩和我们两个。一天,二姐夫妻俩发生争吵,二姐夫小李将刁蛮无比的二姐按在地上打了起来。我觉得打得很过瘾,换我也早就打了。我就在旁边看着。这也太缺少情商了,我哪怕拉偏架也得上去拉架啊。女友又跳又叫劝架,我仍然抱着双臂冷眼旁观。

    终于,二姐叫二姐夫滚。女友也对我说,你也走吧。我以为是也叫我滚,便无声走了。

    几天后,我像没事人似的过去。她父母已经回来了。她将我叫到房间,说她这几天考虑过了,我们不合适,分手吧。我一下愣住了,本以为都在筹备婚事,早就是一家人了,你居然提出分手。若是现在的我,我会轻轻一笑说,好,我们先分开互相冷静下,看看有什么问题,有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然后静静离开。但当年的我不是这样的,湘西土匪的血仍在体内奔腾,热血一上头,我竟如经常在外打架般的不由自主抬手一巴掌伸了出去。我这可是拳击运动员的手啊,眼见女友脸颊当场肿胀了起来。我本以为她会扑在我怀里失声痛哭,可她是一言不发,默默流泪。我更是在不知所措中,竟然本能地手又扇了上去。然后摔门扬长而去。

    真正的情劫到了。

    当时的情绪和思维过程是:很爽。不对呀。不该这么处理的啊。我错了。我是爱她的。我得去认错,我要向她道歉,我要请求她原谅。我得娶她为妻。要不是人事部门的晚婚政策,现在已经就是我的妻子了。不行,我得马上去挽回。

    第三天,我就去了她家,请求原谅。

    太幼稚了。换位想,设身处地想,谁会原谅你。换我现在,若有个浑小子打了我家女儿,然后第二天来请求原谅,呸,老子不拧下你的头来才怪。

    但当时头脑钻入牛角尖的我不这么想,还以为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交流中,难免对方又会说出些伤人自尊心的话来。这对陷入迷狂状态的我来说,几近火上浇油,终于变成了偏执狂。整夜整夜地守在人家家门外,留下一地的烟头。

    估计人家也报了警,也跟我的单位相关部门进行了沟通。单位也派人旁敲侧击与我沟通。我发飙了,说我要结婚,你们非要让我再等等,这下老婆没了,大家谁都莫想过好,我现在躺着一横站着一竖,大不了同归于尽,别惹我。

    似乎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个小伙子精神不对头,似乎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哄着我。几天后,南京市公安局还派来一个慈祥的中年老太太,一看就是个谈判高手,一个劲地夸我长得帅,天涯何处无芳草,包在她身上肯定给我找个各方面条件都好的老婆,等等。各种表扬各种夸,一整天都是笑嘻嘻的。硬是弄得我没脾气了,我竟提要求说让小女友给我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你打了人家,还到处扬言要杀人全家,现在倒过来却要人家向你道歉,简直没天理了。实在没想到,老太太一口应承,说包在她身上,绝对没问题。

    女友主动打电话,约了地方喝咖啡。我赴约时,女友已经先到等候在位。我是明白人,旁边还不知道坐了多少便衣警察呢。我是把这个当成了正式分手的仪式。女友也仪式性地对我说她说过一些伤人自尊的过头话,表示了歉意。我哈哈一笑泯恩仇,转身离开,未婚妻从此便是前女友。

    从此后,一个工作时间全身心投入工作,能上房救火、下水抢险、刀下救人,写出大量采访报道并还经常自己成为新闻人物的年轻记者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后来成为南京市首届优秀新闻工作者提名奖获得者,再入选南京市首届“十行百杰”,成为“十佳青年新闻工作者”。

    情劫已渡。我不再相信爱情,但身边却走马灯更换女友。

    终于有一天,有个异性朋友将我拖到南京七里街,就是现在的东水关公园一带,那一片弯弯绕绕的平房中,有个名气极大的盲人算命先生。算命先生一看我的生辰八字,大叫:“三甲平头,你这命好啊,25岁就会开始转运,28岁娶妻,财福䘵都好,一生都顺利。”末了又问一句:“你父母都安好吧?”我说都健在。他说那你肯定是成人前离开血地的,并且再也不会回血地定居。算命先生名气大,但收费不贵,只收5元,多给也不要。

    时光回溯。1969年初夏,我的家乡湖南桃源车湖垸垸堤溃破,我家被水淹没。但此时我已随母亲去甘肃兰州皋兰县那个被称作“431处”的父亲工作的地方去探亲了。母亲还在那里怀上了妹妹。南京市那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上海梅山钢铁公司在南京成立。这一天,一位1965年从安徽大学无线电系毕业分配在南京工作的年轻人家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他从芜湖师范毕业后在一个被称为世外桃源的安徽省黟县某个中学教书新婚妻子,刚刚生下了一个女孩子。

    1993年1月30日,这个女孩子嫁给了28岁的我。

    今天,这个女孩子蹲在床前,给我一勺一勺地喂着乌鱼汤喝。

    (未完待续)

    2024年8月12日 翠竹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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