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日的晚上,和朋友打完麻将,一个人从茶楼坐出租回学校,遇到一个很爱聊天的师傅。
我晕车,一上车就倚靠着合上了眼睛,照例的问答之后,人造几何体内的沉默浸透了寒凉的夜色。
“你们能上大学真好”他说,“我也好想上大学。”
我笑笑不置可否,突然能想象到他眼里那种亮晶晶的憧憬,像和十八岁在教室刷题的我错肩而过。完完全全的美梦和热望,尚没有被滂沱而下的生活击打过冲刷过,十八岁的我说:我想成为你。可是要等两年才会明白,二十岁总会对十八岁说:我想成为你。
“可惜我那个时候家里穷,我自己学习也差,高中毕业就出来跑的士了。”我说归咎于年代,老一辈们都很辛苦。
生活是这样子,不如诗啊。
他自顾自地回顾了高中时的少年心事,是如何的自卑,一场持续两年的暗恋未曾开口过。他说,那个姑娘很好,他配不上她。他说,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决不会留这么深的遗憾。
我闭着眼睛听他说这些,脑海中驰骋而过赤裸的明月,安分的星辰,深海自明的水母,划过夜空的彗星。想了想从前的自己,喜欢一个人飞蛾扑火似的,他就在那里,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大喇喇的不言自明着:喜欢我是没有结果的。可火就是火,飞蛾扑不扑是飞蛾的事情。天光大亮以后,残翼的飞蛾瞧着健全的飞蛾前仆后继的往玻璃上撞去,算是一场薄奠青春。
还遇到过另外一个师傅,在车上放网络热曲给我们听。
边放边说着,网络主播是多么的赚钱,梦想是有一天能有很多粉丝,接很多的广告,收很多的打赏,不用再一天十二个小时坐在车里就能给妻儿好的生活。也会放他自己唱的歌儿给我们听,爸爸式唱腔,起承转合挑不了什么大错,却也唱不出大山巍峨。
说着又拿出了妻子给他准备的水杯,告诉我们在车上一天要喝上两三杯,揭开盖儿一口气饮一大半,喉咙起伏着咽下了生活的苦和甜,咕嘟咕嘟的下去,不一会儿又从嗓子眼儿里隐秘的出来滋润着他嘴里的理想国。
二十岁和四十岁的碰撞,淌过年岁的河流,依然能感受到他的骨血和温度。一个拥有俗世梦想的人碰见另一个拥有俗世梦想的人,总会心照不宣的收拾好生活的隐刺,并对他说你总会成功的。
旅行家对田园居士说:明天我就要上路啦,我要去看一看万山之巅,彩虹横卧的瀑布,暗流涌动的江河。居士回头看了一眼园地里发芽的种子,开花的黄瓜,清晨挂在红番茄上的露珠说:你下次路过这里的时候腌黄瓜应该要好啦。
下车了,我笑着对他说:祝你早日粉丝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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