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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青冈树

父亲的青冈树

作者: 厚朴一苇堂主人 | 来源:发表于2016-04-28 00:12 被阅读0次

    清晨细雨,九仙山的美沁到骨里。

    如此熟悉的美景里,心里却是隐隐的痛。几天前,一向康健的老父查出食管占位,胃镜活检的结果尚未出,倍感煎熬。

    送父亲回到五莲。昨晚父亲说,明天回趟山里吧。清晨陪父母出发,先去了卧龙山公墓,又回到山里老家,阴阴的天慢慢下起小雨。与风景区的工作人员通融后,进入孙膑书院处祖父祖母的坟前磕了头,陪父亲慢慢行走在他从小生活过的这个秀美的山村幽径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轻轻聊着。

    山上的杜鹃花正是盛花期。老家的人都称之为映山红,原先开遍山野,如今只在绿树林中点缀一两株,特别是悬崖岩间,红得尤为娇艳。杜鹃花更适于生长在山野,在初夏的绿意衬托中绽放,是一种诗意的自然之美。有人挖来栽到盆中,或是植于路侧,便失去了应有的味道。衬托的树木中,便有青冈树。

    老家的青冈树漫山遍野。父亲淡淡地说,他小时候,青冈很少有长大的,刚发出一两年便被砍了烧火。生命力极强,不挑肥水,耐旱耐瘠,成不了大材,只可作扁豆架,或入灶烧火,是山里最好的柴禾。

    我心里一动,透过一株株青冈,忽然看到了父亲。

    这次住院,让家里人更多地关注到了这个消瘦慈祥的老头儿。这些年,父亲越来越随和,遇事总说听你们的,即使强势的母亲有时有些过,他也自嘲而过。除了清晨醒来的一壶浓茶,一天两顿的一两白酒,每天二十几次的一支旱烟,偶尔跟家人打上一把扑克,生活极为简单。

    作为一位儒学者,俭以养德已成为父亲生命的一部分。回老家时穿得比兄弟们稍体面一些心里便极不舒服,姐姐妹妹买的衣服大都是大年初一穿上一天,还极不自在。喜欢我多年前自己不穿送给他的蓝色羽绒棉袄,在他身上稍显大一些,前襟已破了一个小洞,隐约露出白色绒毛,即使外出走亲串友,家里来了客人,或去青岛就医,都不愿换下。

    父亲曾在县茂腔剧团演奏京胡,三九天手插雪里冻僵后,练习指法直至手热,再放雪里,反复如是。年纪轻轻便成为所有茂腔剧院最顶尖的琴师,还身兼唢呐、铜锣等数职,偶尔会敲小鼓,还要将戏辞用蝇头小楷写透明纸上用幻灯打出作字幕。

    因不善人事,父亲在剧团改革解散在供销社工作两年后早早退休。有一段时间嗜爱钓鱼,春节期间会随当年剧团的老班底去周边各地演出,其他时间经常去山上的一处旧房栽果树种蔬菜,非常享受那种田园的生活。

    最近一段时间,自己一直在思考生命与死亡的课题,原以为已有了很深的领悟,有了了然的态度。可在老父亲面前,深感自己理解得太肤浅。面对生死,父亲极为淡定,常说抱着背着是一样的,人人都要走这一步。身后之事也从容面对,不愿给儿女添麻烦。

    山上的半天,父亲不再亲历亲为,更多地是指挥和教着我们畦芸豆、种黄瓜、间茼蒿、割韭菜,如何给樱珠打杈,如何用薄膜覆蛟瓜,不管我做得怎么样,他总是在肯定我。

    父亲就是一株普通的青冈树,不注意甚至会忽视他的存在。

    青冈,也叫麻栎。还有一个名字,叫橡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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