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过法师大门,进了“小教堂”,这里的寂静让我感到惊讶,房子空荡荡的,所有电话都断开了,所有工作台旁的人都散了,母亲独坐在房间的中央。
“医院打电话来了,”她说,“奶奶走了。”
父亲对生意失去了兴致,他起床越来越晚,当他起来似乎也只是为了辱骂或指责别人,因为废料厂的事,他对肖恩大嚷,因为员工管理问题,他教训母亲。奥黛丽想给他做午饭,被他厉声呵斥,嫌我打字声音太吵,朝我咆哮,他似乎想要打架,因为老人的死而惩罚自己,或者这种惩罚是因为:她一生之中,他们之间从未停歇的冲突,现在她死了,冲突才结束。
房子里慢慢又填满了人,电话重新接通了,又有女人接起了电话。爸爸的桌前仍然是空的,他整天躺在床上,凝视着灰泥天花板,我像小时候那样给他送晚饭,现在也和过去一样,我甚至在想,他是否知道我在那里。
母亲带着十个人的活力在房子里走动,在安排葬礼与为每一位不请自来悼念奶奶的表弟和姑妈做饭的间隙,混合酊剂和精油,指导手下的员工。我常常发现她系着围裙,在烤肉架前转来转去,两手各持一部电话,一头是客户,另一头是某个表示哀悼的叔叔或朋友。在此期间,父亲一直躺在床上。
爸爸在葬礼上发言念了20分钟上帝对亚伯拉罕的应许的布道词,他只提到奶奶两次。在外人看来,似乎母亲并未影响到他,但我们深知,此事对他的毁灭性打击。
葬礼结束后,我们回到家,爸爸为午饭没做好而生气,母亲急忙端上她临走时慢炖的炖菜,但吃完饭后,爸爸似乎又因为盘子闹脾气,母亲赶紧去把它们洗好,接着爸爸又生孙子,孙女的气,嫌他们玩耍时声音太吵,母亲又冲过去去哄他们安静下来。
那天晚上房子里又空又静,我在起居室听见父母在厨房里争吵。
“最起码,”母亲说,“你得把这些感谢卡片填了,毕竟那是你的母亲。”
“这是妻子的工作,”爸爸说,“我从没听过让男人填卡片的。”
他这可完全说错了,十年来,母亲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同时她还得做饭,打扫屋子,洗衣服。我从未听过她有半句怨言,直到现在。
“那么你该把丈夫的工作承担起来,”她提高嗓门说。
很快,他俩都大叫起来,爸爸像往常一样,试图关畜牲一般困住她,用狂怒来制服她,但这只让她愈加倔强。最后,她把卡片往桌上一扔,说,“爱填不填,你要是不填,没人替你填。”说完,她大步走下了楼,爸爸跟在后面,两人的喊声在地板上回荡了一个小时,我从未听过父母那样争吵,至少母亲没有。我从未见过她拒绝让步。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爸爸在厨房里将面粉倒进像胶水一样的东西里,我猜那应该是煎薄饼用的面糊,他一看见我,便放下面粉,坐在桌旁。“你是女人对吧?”他说,“诺,厨房是你的了。”我们盯着彼此,我思索着我们之间已然出现的距离,这些话在他听来是如此自然,于我是何等刺耳。
让爸爸自己做早餐,这可不像母亲的做法,我以为她病了,于是下楼去看她。我刚下楼梯就听到了声音,卫生间里隐约传来深沉的呜咽,被吹风机持续的嗡鸣声所掩盖,我站在这里呆呆地听了逾一分钟,她会不会想让我走开?让我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我等着她停下来,歇口气,但她的啜泣声越来越绝望。
我敲了敲门,“是我,”我说。
门开了,一开始只是一条缝,接着又宽了一些,是我的母亲,她刚洗完澡,皮肤闪闪发光。她裹着一块毛巾,但毛巾太小,没有将她全部包裹住。我从没见过母亲这样。本能地闭上眼睛,世界一片黑暗,我听见砰的一声,是塑料破碎的声音,于是我睁开眼。吹风机从母亲的手里掉落在地上,在裸露的水泥地板上弹了一下,嗡鸣声大了一倍。我看着她,就在我这么做的时候,她将我拉到身边,抱住了我。她身上的湿气渗进我的衣服,我感觉到水珠从她的头发上滴落至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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