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她时,是在城楼之上。她一袭水波红衣,就那样飞扬而起。入了他的眼,扣了他的心。他找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却仍旧找不到她。他不知道,彼时的她早已入宫,成为了他的待宠之人。她坠入永巷,却又浮于永巷。她的气质,她的容颜,她的才华都不亚于皇宫中的任何一个女子。然而也正因为她这淡然洒脱的性子,得罪了那个嗜财如命的宫廷画师毛延寿。毛延寿将她画的奇丑无比,当然入不了高高在上的他的眼。他在寻找了她无数次后,终是放弃了。
3年后,他偶在宫廷一隅瞥见了她的身影,她在低头赏花,那浅浅的微笑很容易便动了他的心,而他却不能停下来去见她,他要更衣,他要去上朝,他要去见匈奴的使臣。他从未料到这一见他将会永远失去她,匈奴使臣带着和亲的愿望而来,夜宴使臣之时,却没人会跳胡舞,旨令下入各宫,寻求会跳胡舞的女子,她接了圣旨。他万万没想到蒙面纱的姑娘是她,一句戏言,便将她赐给了单于,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君无戏言。他悔,他恨,他怨,他杀了毛延寿,他毁了永巷门,却还是不得不放手让她走。
她被册封为公主即将远嫁匈奴,她走的那天身着一身紫色流光裙,那是他令全城最好的布店准备的上好薄纱,细如流沙,薄如禅翼。
珠钗玉饰金步摇,她美若天仙,杯盏苦泪皱眉,他苦痛不堪。
玉面琵琶都说君王不早朝是因为温柔乡,可谁都不知他不早朝是因为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而夫君却不是他,生平第一次,他恨自己生在了帝王家。
他站在城楼之上,那个初见她的地方。他远远的眺望,看着她的马车过了一道道门禁,出了紫禁城,出了北大门。他看着她从车上下来,缓缓跪在了地上,他忍不住从城楼上下来,飞奔到她面前,所有人都跪拜他,而他眼中只有她一人倩影。他扶起她,问她怨不怨他,语气格外温柔。他想,她只要说一句抱怨的话,哪怕一个哀怨的眼神,他都会不顾一切的留下她,把她狠狠的搂在怀里,告诉她,他爱她。可是,她并没有,她笑了,笑的那么灿烂,笑的那么眩美。她说她厌倦了皇宫中枯燥而心惊的生活,她想要自由,想要疼爱她的夫君,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放开了她的手,因为他给不起她想要的东西。她上了马车,决绝的转身离去,而他一直站在那里,没人敢打扰他,晚风里,他的眼角滑落了颗颗晶莹。他知道,他永远永远的失去了她,甚至,他都没有拥有过她。
马车行走在官道上,她一路都没有说过话,忽然,她唤婢女拿来她心爱的琵琶,抚上琴弦,一曲长歌婉转,路漫漫。。。
离京城越来越远,她挑帘望去,入目的是一片荒凉。可是她的心却是无比的宁静,她很喜欢这种仰望苍穹的感觉,但她也隐隐不安,不知那未谋面的男子怎样,好不好相处。她也不知她是该以大汉公主的身份成为他的妻子,还是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时间不容她想那么多,快马加鞭,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匈奴。城门紧闭,似乎根本就不欢迎她的到来,来接她的是匈奴的右上将,可是谁都知道,匈奴向来以左为尊。何况身为大汉公主,又是他妻子的身份。单于于情于理都该亲自出城迎接的。她没有说话,所有人都被她的镇静惊呆了,连空气似乎都不再流动。许久,她下了马车,对右上将微微一笑,轻启朱唇,“右上将请回吧,今天我只是作为大汉公主而来,单于不现身,那么我想我也没有呆在这里的必要了,更何况我是穿成这个样子不远万里来...呵呵,我都觉得可笑至极。”右上将不由心惊,这女子短短几句话,便立了大汉的威严,还把单于立于了不忠不孝的境地。右上将擦了一把冷汗,“公主请见谅,单于今天真的是政务繁忙,才没有来接公主的,您可否......”“右上将请回吧,我乃大汉公主王嫱,烦劳您告诉单于,我明日再来拜见他。”
没有一丝犹豫,她转身便回了驿馆,王宫中的他听说了她的话,不怒反笑,这样的性格才值得他喜欢。右上将不明所以,却不敢问,单于让他去找全城善于马术的女子入宫,王的心思岂是平常人能猜的透的。
夜寂寂,单于平生第一次为一个小丫头一夜未眠。。。
黎明的曙光映入了宫墙,单于骑快马只身来到了驿馆,她似乎知道他要来,一大早便梳妆穿戴好,静静的弹着心爱的琵琶。单于没有贸然打扰她,因为他从她的琵琶声中听到了哀怨,哀怨中又带着丝丝期许。这丫头难道不知道此时已处境很危险了吗?离家万里,丈夫不疼,甚至还处处刁难, 她在期许什么?单于推开了她的房门,也不管她在做什么,就那样霸道的抱起她急步跨上马,策马奔腾而去。她没有问,因为她知道他是单于,她本该推开他的,可他抱她的一瞬间,她发现她爱上了他。有人也许要问了,一见钟情难道钟的真的是脸?不!深爱过的人一定会知道,爱一个人有时只是单纯的感觉。她爱的是让她心安的感觉。不去想前路还有多少危险,至少此刻心爱的人陪在身边。她在马背颠簸中睡着了,放下了所有谨慎。骏马停在了马场,单于看着熟睡中的女子,忽然觉得好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记忆回到了六年前,那时单于还只是一个温润的少年,他去过汉朝,去学习那里的文化,在那里,他遇见过一个清秀灵动的小女孩,他们相谈甚欢,他记得那个女孩有着绝不输于男子的霸气与襟怀,她曾说她梦想骑一匹轻快的马,打江南而过,让欢笑融入滚滚的长江水。后来,他离开汉朝时,曾去过江南,果然是个很美的地方。很适合她那样宁静的女子,他想她也许会爱上大漠,这个落日雄浑的地方。他荣登单于之位时,去寻过她,但并未找到,于是他所娶之人都有一处,两处与她相似。再看怀中熟睡的她,和记忆中的脸重叠到了一起,原来,她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缓缓睁开了眼,看着黄沙漫天的马场,一脸的不解,单于这时开口了“我匈奴的王妃都是马背上的蝴蝶,我想大汉公主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吧”她笑了,“我今日不代表大汉,仅仅是一个想成为你女人的小女子。我想,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我的心。”比赛开始了,所比的是马技,也是射箭。她翻身上马,以她多年对马的了解,这匹马性子很烈。她没有急着拍马奔腾,而是缓缓爬在了马背上,搂着马的脖子,轻声耳语,然后,马温顺的走了几步。最后不用她驾驭,马已经自己奔往了目的地,她拿起弓箭缓缓拉弓,已经获得了头彩,最后,她以一支马背上舞剑赢得了所有人的喝彩。单于当众册封了她。并答应与汉朝百年交好。。。
塞外苍凉,彩云逐月,她如今已贵为单于阏氏。她待下人亲和,她待人民善意。她以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赢得了匈奴人民的爱戴,单于的疼爱。
大漠孤烟,沧海桑田,这些都没有阻止这个女子奇异的光彩,她赢得了后世的尊重与敬佩。
小桥流水人家,单于携她的手重游了江南,她坐在画船上,抚一曲清水流殇。歌声婉转,看呆了他的眼,这么多年,还是看不厌,他想,他一定是爱惨了这个女人,他看着她,眼带笑意,她看着他,满目深情。
江南,才游了一半。。。
玉面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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