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都陪父亲在桂花树下吃午餐。
桂花树,是医院停车场旁边的桂花树。病房里逼仄、拥挤,邻床鼻饲的老人咯痰、呕吐,父亲说,在外面找个角落吧!
在桂花树下的石条凳坐下,我把面条从保温桶匀到小碗里,再递给父亲。冬日的暖阳略显羞涩,微风掠过树梢沙沙响。我忽然就想起小时候的某一天,父亲和母亲不知因何事起口角,母亲是个任性的人,好像最终是说她再也不做饭给我们吃了?清晰地留在脑海里的是父亲端了一大盆稀饭,还带着碗筷,领着我们姐妹穿过篮球场从家走到他办公室的情形。那时好像心里还很得意的样子。得意什么呢?得意父亲的奋起反抗?
一系列与父亲有关的、关于吃的往事纷至沓来。
第一次吃火锅,是父亲带我吃的。那个冬天的夜晚,父亲出差,落脚在单位驻当地的办事处;跟父亲一起出差的,是他的大女儿——我。不记得是什么原因了,那次只是带我,而没有带上妹妹。天寒地冻,那位伯伯买了鱼、豆腐还有萝卜等,在屋里生起火,架起个小镬头。我才第一次知道,有一种吃法叫火锅,火锅煮的鱼鲜嫩极了!那晚,大人们说了很多话,我吃了很多鱼。
我们小的时候,父亲每个月都要出差,遇上假期,一般都会带上我和妹妹。父亲办事的时候,我们就在大院里玩。我们住的招待所是在父亲上级单位大院里,紧靠着几幢职工宿舍楼。我们在大院里玩,会遇见单位里各种各样的人。现在想来,我的胆子忒大、不卑不亢的性格,也许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埋下伏笔?父亲有空的时候,就教我们下军棋、象棋,或者带我们去逛公园,游览名胜。父亲带我们出差,带我们走出我们所生活的偏僻小镇,去感知外面的世界。
父亲还用别的方式让我们认识外面的世界。我上四年级、妹妹上二年级的时候,他为我们订阅了《少年文艺》,并且,坚持了很多年。我敢说,这是当时小镇上的唯一。
我和妹妹第一次坐绿皮火车,是父亲带我们的。那年,他带我们姐妹俩回老家。下了车,还要走路。我们第一次走那么远的路,也第一次蹚进清澈见底的小溪里玩水。走路之前,父亲带我们在集市上吃了小吃。一口大锅,就支在市亭里,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锅里的水豆腐、鸡红在颤动着。当时是暑假,刚下车的我们喝一口热腾腾豆腐汤,咬一口煲得起蜂窝的豆腐,居然有说不出的爽!
我十八岁的时候,父亲还陪我一起品尝家乡的味道。距离老家十几里之遥的地级市电视台招聘播音员,十八岁的我不知天高地厚,执意要去报考。父亲觉得我需要他陪同。到了那里,他要我去买西服,买一件比较隆重的西服;他要我去做头发,显得正式、端庄一些。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难忘的体验,其实都是父亲陪着我们的。
有一回,父亲从老家带回一些紫薯。那时,我们这边的市场上还没有紫薯;父亲说,在老家,他们也是第一次种。看见紫薯,我有说不出的喜欢。父亲却说,别急,我先煮一个吃,过几个钟头我没事的话,你们再吃。父亲是我们的保护神,直至我已为人母——
前两年暑假的一天,我和我的丈夫、儿子到家附近的小广场打羽毛球。六月天,变得比孩子的脸还快。居然下雨了。周围没有避雨的地方,干脆淋着雨继续打球吧!
突然,儿子说,外公来了!
只见雨幕中,打着雨伞的父亲走了过来。来到我们跟前,他递给我们仨一人一把雨伞。
他住院的这段日子,每天晚上我从医院回家时,他总会说,走大路,不要抄小路。回到家打个电话给我。我总是用力点头,并且脆生生地答应,眼里有热泪盈眶。(2020年元月4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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