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表经常说:房子是需要有人住,有人撑的。
孤苦伶仃的二伯父去世以后,老家的房子就一直空置着。
我每年清明、冬至回老家的时候,或者是因为其他的事情
都会进到屋里去转转。每次都有一年比一年更摇摇欲坠的感觉。
屋前屋后长满了杂草,屋里屋外落满了灰尘,瓦脊上、墙缝里、屋檐下随处可见青苔、瓦松,和大大小小的蜘蛛网
还有一股掺杂着霉味的潮气,让心情和脸色一起粘粘乎乎着不舒坦。
老屋是在我认为这辈子会有收获不完的功成名就,守着他日衣锦还乡的南柯一梦,去投奔灯红酒绿的城市之后——
——被我有心无力地抛弃了。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情壮志如今消磨殆尽了。可是,老屋也没有了。
可怜二伯父那满腹的经纶,不凡的经历,和他积劳成疾的哮喘、咳嗽,都已经成为了一个时代的殉葬品。
“窗白鸦啼揽衣起”,“断谱遗音此其绪”......
连老祖宗栽给后人乘凉的银杏树也被砍得一棵不剩,只留下几个光秃秃的树桩......
稻箩、簸箕、梿枷、犁耙,纺车、水车、风车......
横七竖八地丢弃在墙角屋拐,一个个垮塌了骨子,散开了架子。
风车的记忆里,再也扇不出一把稻壳,或者是一把草籽。
眼前,一块泥坯从土墼的墙上悄然开裂、剥落——
唉,我们又何尝不是也必然会在某一日轰然倒下的一堵老墙呢?!
【2】
老表来电话说,老家的老屋倒掉了
倒在今年的第一场大雪纷飞里。是在夜里。
小瓦和椽子噼哩啪啦的往下落了半宿
告诫好心的左邻右舍们不要靠近。
然后,几扇墙壁先后发出叹气一样的闷声
就从一栋房屋,终于摇摇晃晃成了一堆废墟。
老表很平淡地说,它显然不是几根朽了的柱子能够撑住的。
——我两年前就说过它会倒。
老表把老屋的旧木料劈成了一根根用来烧锅煮饭的柴火
在灶膛里,它们变成一道道火苗,扑扑嗤嗤地互相舔着、绕着,拉起了家常——
——这么些年来我从未听它们说过话。
让我也不禁酝酿了很多很多的心里话,想要说给它们告别。
我仿佛能看到它们燃烧时发出的火光,和它们发出的呼啸:
热烈持久,深情款款,依依不舍......
有我童年时无忧无虑的儿歌,有我情窦初开的情歌,有我人生得意须尽欢的进行曲......
还有我所有远去了的记忆,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它们似乎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不要忘了和老屋之间的陈年旧事:
那时我正在从呀呀学语,一步一步长大成人。老屋却在悄无声息的老去......
它们竟然会说得那么详细,那么逼真。并且是那么平和,那么温馨。和我想说给它们听的话是一模一样的。
——我心情复杂地给老表打去电话,让他尽快把那些柴火烧掉,就算是给老屋送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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