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色一掠而过。
吴邪细心地削好一个苹果放在张起灵面前，嘴角挂着的浅浅笑意，温暖如初冬的阳光。张起灵皱了皱眉，淡淡道：“你怎么忽然想去临沂了？”“只是想和你在回到我们初见的地方看一看而已。”吴邪说着，忽而猛烈地咳嗽起来，掌心留下一缕殷红。“你怎么了？”张起灵的眉心皱得更甚。“没事，”吴邪不留痕迹地将手隐在背后，“我去一趟洗手间，一会儿就回来。”
吴邪靠在洗手间的门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手心那抹刺眼的猩红，他不由得苦笑，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一个月？一年？心细如张起灵，迟早会发现他的破绽。
“张起灵。”吴邪回来后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张起灵的面前，很正式地叫了他的名字。“嗯？”那双幽深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安。“没什么，只是觉得很久没叫过你的名字了。”吴邪笑了笑，心下怅然，我怕我再不叫，就没有机会叫了……“吴邪，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孔竟有一丝担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哥变得越来越像个真正的人，而不只是一个代号的主人。“没有啊。”张起灵不再说话，扭头看向窗外。树木已染上秋色，这是他回来的第三个年头。“小哥啊，没有我，你还是会好好地活下去吧？”吴邪带着期盼和恳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说过，你是我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张起灵声音泠然，眼中却深埋痛楚，这个吴邪，一定有事瞒着他！
到达临沂后的第三天，吴邪消失了。
一天，两天，三天，吴邪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到宾馆了。张起灵再也坐不住，生疏地拿起手机，拨通了吴邪的号码。熟悉的铃声在耳边响起，他心下一沉，赫然发现手机躺在枕头底下。他思忖半天，终于拨通了巴乃的号码。“喂，小哥啊，”胖子粗声粗气的声音在听筒的另一端响起。“吴邪在哪？”“你说天真？你俩不是在临沂度蜜月吗？怎么？天真跟人跑了？”胖子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你真不知道？”“我在巴乃，你俩在临沂，我怎么知道。”“啪嗒”张起灵挂断了电话。胖子放下手机，深深叹了口气，看着一旁脸色苍白的吴邪道：“天真啊，你说你找谁不行，非得让我当这个坏人，让小哥知道不得杀了我。”吴邪惨淡一笑，声音带上几分悲凉：“我已经瞒不住他了……再说，我的后事，交给你才放心。”“小花知道吗？”“病检报告就是他帮我拿的。湖南和杭州的盘口他会帮我打理，这些琐事，还是不要麻烦他了。”寒秋的暮霭笼罩了远处绵延的山脉，带着几分清冷，沉入夜晚。
北京——
“小花，吴邪的吴山居，当真要转给他？”瞎子靠在沙发上带着几分慵懒的语气道。“不过是替人办事罢了，”狭长的凤眸斜睨了沙发上的人一眼，“听人说，你要走了？”“是啊，”瞎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解雨臣身边，用手勾上他的肩膀，“怎么，舍不得我？”解雨臣沉默不语，良久，他深深地叹息道：“你要好好的回来，那首霸王别姬我还未给你唱完。”“好，我好好的回来，听咱们花儿唱戏！”月满中庭，却是一地银光似雪。
三月已过，张起灵去了北京，也许那个人会知道吴邪在哪里。
张起灵去了解家，却被告知解雨臣去了新月饭店，当他到达新月饭店时，却听路人道：“听说今天的拍卖会有吴小佛爷坐镇。”“就是几年前点天灯的那个吴小佛爷？”“还能有谁。”
张起灵走了进去，看到二楼有一间雅间竖着屏风。他走到门前，却被人拦住。“自己人，让他进来。”熟悉的声音隔着雕花木门传了出来。当他进入房间，发现吴邪背对着他，而他却在离“吴邪”还有一步时定住，不，他不是吴邪，他身上的气息骗不了人。“吴邪”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还是来了。”他抚上那人的脸，一把将人皮面具撕去，露出解雨臣的面容。“吴邪在哪？”张起灵一字一句道。“知道他的去处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张起灵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解雨臣从身后拿出两张机票递给他道：“这是去广西的机票，等拍卖会一结束，我们就去。”
烛火的暗影透过琉璃灯盏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浮动。张起灵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假扮吴邪？”“怕人心不稳。”人心不稳！张起灵的心蓦地沉下去，原来是这样。呵，他居然不知道，他居然不知道！
当张起灵见到胖子的刹那，他便知道，吴邪在他这里。胖子眼神躲闪，脸上勉强维持着笑容：“小哥来了？媳妇儿找着了吗？”“带我去见吴邪！”张起灵的声音不容置否。胖子看了解雨臣一眼，解雨臣点点头。“真要去？”“是。”胖子吸了口凉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他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哥们，做好心理准备。”
车子拐拐绕绕到了省城的医院。胖子带着张起灵去了ICU。
病房里，脸色纸一般苍白的吴邪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吴邪其实一年前就得了肺癌，那时候，已经到中期了……虽然有救，可他还是选择保守治疗……他说，不愿意让你担心，还说，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解雨臣断断续续地说。张起灵忽而想起，一年前，他第一次给吴邪做饭，可吴邪吃着吃着却忽然咳嗽起来，当时吴邪只是说受了寒，没想到……张起灵道：“我要进去。”
病床上的似是知晓故人来访，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那张他朝思暮想的面孔。“傻瓜，你怎么来了？”吴邪想握住张起灵的手，可终是不能。“傻瓜，你病了怎么不告诉我？你这样，我会更担心的啊。”张起灵揉了揉吴邪的头发，眼眶微微泛红。吴邪笑了笑，没有说话。自从张起灵回来后，吴邪的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微笑。身边人都奇怪平日不苟言笑的吴小佛爷怎么这么爱笑了，他只淡淡说张起灵喜欢。
张起灵从此便待在医院里寸步不移。吴邪已经无法正常进食，只能靠输营养液度日。张起灵总是握着吴邪的手说：“你不在的这三个月我的厨艺进步了不少，等你病好了我就做给你吃好不好？”“好。”每次都是一样的回答。
密密的白云遮住青空，从丝缕的缝隙中透出纯净的蔚蓝。“滴——”刺耳的声音响起。“吴邪！吴邪！”张起灵的脸色纸一样白。
手术室的灯亮起，张起灵坐在手术室的门口，面容憔悴不似往昔。“小哥，天真福大命大，下了那么多次斗也死不了，没事的。”胖子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也没有底。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冰冷的声音响起：“哪位是吴邪的家人？”张起灵连忙站起来。医生的眼睛里露出遗憾的神色，“我们已经尽力了。”无异于晴天霹雳的一句话。
病床推进去又重新推出来，吴邪艰难地睁开眼睛，声音沙哑道：“张起灵……”“我在！”张起灵握住他的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要你，好好地活下去，还有，你别，忘了我……”吴邪看着那张似乎永远没有表情的面孔，忽而觉得抱歉，记得他回来的第一年，自己说过，要用自己的心去暖他的，可如今，怕是不能了。紧握着的手忽而无力地垂下去。“吴邪！”张起灵再也忍不住，泪水支离破碎了那张略显苍老的面孔。
吴邪葬礼的那天，天下着大雨。张起灵的眼睛流泪流得有些发胀。解雨臣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过来，沉声道：“这是吴山居的转让合同。此外，他的几处房产和车的所有权也都归你所有。”张起灵接过文件夹，呆了半晌，在纸上写下了“吴邪”二字。“小哥，你这是？”胖子不解地看着他。“世上可以没有张起灵，但不能没有吴邪，”顿了顿，张起灵又继续道，“既然他让我好好活着，那我的后半生，便只为他而活。”从此，世间再无无邪，再无张起灵。
后记
张起灵去了秦岭，塔里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巴乃。“胖子，我似乎能理解当初你失去云彩的感觉了。”胖子抽着烟，沉默不语。远山绵延，斯人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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