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焉识十四岁时就拯救了他恩娘冯怡芳。冯怡芳刚嫁进陆家做填房太太八个月,陆老爷就死了,陆家婆婆听信了封建说法,想把这寡妇退还娘家去。恩娘在灵堂里第一次亮出她哭的功夫,就哭动了陆家大少爷做了主让她留了下来。陆焉识一句话救了恩娘,也使得他和恩娘,以及她的侄女—硬塞给陆焉识的妻子冯婉喻永远地绑在了一起。
陆焉识是为了追求自由才出的国,但他没法完全地放弃家庭的责任,还是选择了回国,留学的五年在他看来是一生中最自由的五年,他早就接受了不自由的人生,从长子到为人夫为人父,他总觉得自己被束缚在那一小方天地里,直至后来真正流落到西北荒漠的二十年,他也比别人更能忍受劳教生活。
陆焉识是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很爱婉喻的,在西北荒漠的一场场风雪里,在身边生命一个个陨落时,陆焉识一直坚持的是给他的妻子婉喻写信。陆焉识拥有照相机般的记忆,最擅长在脑子里写东西,一遍遍的润色,一篇篇的归档,从来不会弄混任何一篇。六七十岁的陆焉识在西北劳教所那二十多年的时光,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忆起了婉喻的美、婉喻的好。他渐渐明白,自己从来不讨厌婉瑜,讨厌的只是包办婚姻的束缚。
陆焉识年轻的时候几乎没正眼看过婉喻,却在被关后十几年为了见婉喻一面偷偷跑出劳教场地,坐着火车来到上海,远远地偷看着婉喻,因为害怕婉喻收到他这个“通缉犯”的影响而又回到西宁自首。最后二十年后被放出来又回到上海,即便婉喻已经不认识自己,也一天天地陪着她,陪着她生活、陪着她等待那个叫陆焉识的她的丈夫、她的神。
这是一部双重时间线交替阐述的小说,一条讲陆焉识如何在西北荒漠里艰难地生活着、思念着,如何为了争取说话时多一点的思考时间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哑巴,如何费尽心思看一眼电影屏幕上的小女儿,如何筹谋几年逃出西北,又如何自首被关进黑号子里,如何在长久无眠地夜里一封封地给他爱的婉喻写信。
另一条回忆当年他如何为了自由去美国、,如何在恩娘和婉喻中小心翼翼地生活,如何“没用场”的丢了房产,如何在大后方遇见了另一个女子,如何期待着早年间婉喻三月一次的探监,还有那时转移见的最后一次相见。
那大概是陆焉识和冯婉喻最后一次清醒地、光明正大的正面相见,那次陆焉识所在的大批犯人成批地由南方转移到遥远的西北荒漠,冯婉喻为了知道转移的地点,在车站旁潜伏了一个星期。再后来的相见,一次是陆焉识偷溜出劳教地却为了不给冯婉喻添麻烦而偷偷地跟着,还有最后陆焉识被放回上海与家人团聚而冯婉喻已经不记得任何人和事。
两条线慢慢地汇合,一页页地翻过,迫不及待地想看陆冯重逢,没想到却是以这样一种略悲壮色彩的设定。冯婉喻一生都在等待,年轻的时候等待他留美回来,等待他一丝丝的关怀,他入狱后又开始等待着他被释放,等待着与他重逢、等待着能与他过一过幸福的夫妻生活,却至死都在等待,临死也是为陆焉识着想的,他还没回到,只是因为路太长了。
陆焉识一生是不断追求自由的,从家庭角色到文学见地,从婚姻到思想情感,从不懂爱到体会爱,他总是以为没人能够理解他的内心,到认识到婉喻早就用她默默地付出打动了他,却从未真正清醒地以夫妻角色相处。直至结尾,陆焉识又向着他的自由出走了,带着婉喻的骨灰一起,去到广阔的草地。
也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设置,该怎样描绘陆冯的重逢呢,陆焉识该怎样述说自己的悔恨和爱意,冯婉喻又该怎么理解心目中的神居然也一直爱着自己。或许陆焉识默默陪伴着冯婉喻等待着,是他们最好最幸福的相处方式吧。又或者是,因为严歌苓不怜悯笔下的角色,他们过不出正常的夫妻生活。
四百多页的小说里还有各种各样鲜明形象的人,西北时间线里唯一的“光亮”邓指、渴望被爱的孩子梁葫芦、冤死鬼徐大亨、伪连长、谭队长…回忆线里的恩娘、大卫、领博士…许许多的小人物共同组成了这一本厚重的“陆犯传记”。知识分子陆焉识的人生在时代底布下还有许多多的阅历遭际和精神探索,刚读完的一瞬都被他与婉喻的爱情感动震撼。
近期挺喜欢严歌苓的小说,且不论她说故事的能力与塑造人物的手法,时不时那么一两句略带幽默俏皮却又残酷不留情面的语句,就足够反复咀嚼。梁晓声说“严歌苓的语言里有一种“脱口秀”,是对语言的天生的灵气。”要总论严歌苓,以目前的阅读量还远远不够,也不过是想借着刚看完还留存的记忆,以及边写边有的思绪,整理成一个小小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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