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盯着他

行李箱在10号车厢的狭窄过道里不太灵活地向前移动，拖着它的是个少年。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他不时用估计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在1号铺位停下后，他犹豫着。里面有些拥挤，两个铺位中间仅有的空间里堆满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而本属于他的下铺上坐着一位肥胖的中年妇女和她的儿女，妇女向少年传递着友善的微笑，两个孩子则瞪着可爱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他窘迫地也微笑应付后，便避开了他们的目光。

少年在他铺位的最边上勉强坐下，低着头，不看别人，在过道上打开那行李箱，拿出一些杂物后，想关上行李箱时，却怎么也关不好，不时有人要通过，他只好让他们先跨过去，他还是故意不看任何人，但脸上的原本就不明显的微笑渐渐消失，紧缩在一起的眉毛上是早布满汗水的额头。当他终于关好了箱子，塞到床下面，漫长的旅途才刚开始。

少年察觉到中年妇女正看着他，他不禁回看了她一眼，看完他就后悔了，因为得到回应的中年妇女抓住了这个机会。

“小伙子是去上大学啊？”

“啊？嗯。”少年小声回答。“去北京上学。”他有些多余地补充道。

“我们是去北京旅游，带到娃儿耍一哈，娃儿没去过。”

“哦。”少年像是完成了任务，不再看她。但中年妇女并没放过他，她接着说：“我跟你商量件事嘛，那个，我带到两个娃儿，买的是上铺，我们不好上去，我跟你换个铺嘛，差价我给你补。”少年知道微笑也没用了，张大了眼，嘴张着，有些不知所措。中年妇女见他的反应，友好的笑容渐渐凝固起来，少年察觉到了，但还是不知怎么回答。

“我跟你换嘛！”

洪亮的声音打断了沉默，一个健壮的青年站在过道上，那是一张有趣的脸，虽然苍白的脸上有着明显的黑眼圈，但爽朗的笑容使它充满了生气，那个少年所没有的生气。

“哦哦，谢谢了，差价我补给你。”

“不用不用，来，帅哥，帮我一把。”青年转向少年，指着地上的大箱子，笑容还在脸上。

“哦！”可能被青年的爽朗感染，这次少年没犹豫太久，就站起来和他一块儿把箱子搬上了行李架。

“谢谢了，我太累了，这段时间天天帮屋头看门市，忙东忙西，基本没咋睡，昨天又和朋友些熬了个通宵，你是去北京上大学哇？”

“嗯。”少年点头回应。

“我原来也在北京上学，现在在那儿上班了。但是你咋个这么早就回学校了？”

少年跟他说了自己这次怎么因为学校的事要早回去，在家怎么只呆了短短的十几天。

“嗯，是这样，我原来每次出远门都要哭，真的，哈哈，在火车上，我就躺到我的铺上偷偷哭，基本不下床，别个都觉得我怪得很，习惯了就好了......”青年毫无顾及地述说着自己的尴尬往事，却让少年渐渐自在起来。

他们聊得很好，少年很少和人聊这么多，甚至聊自己的烦恼，困惑和不善言辞。

过了许久，青年伸起了懒腰。

“唉不行了，我实在有点累，我想先上去睡了，小沈，我们以后再聊。”

“好，你好好休息嘛。”少年微笑地说。青年爬了上去，在上铺折腾了一会，便没动静了。少年正在回味着刚才的谈话，忽然察觉到坐在对面的中年妇女正盯着他，他小心地看了看她，她没有笑，连一点应付式的微笑都没有，就这样盯着他，仿佛把他看了个透，少年知道为什么。换铺的本应该是他。

妇女的眼神和孩子的嬉闹让他越来越不自在，于是他在自己的铺上躺下，背对着他们，费力想把这些抛在脑后，等着睡意的侵袭。

似乎过了很久，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的他，终于被周围的吵闹声完全吵醒，他发现自己铺前聚集了很多人，有列车员，乘客，小孩在哭闹，而那个中年妇女在大声说话，声音里带着恐惧。

“是啊，上去以后就一点动静都没得了，我起先就觉得怪，太吓人了。”

少年清醒了，他诧异地问道：“咋了？”没人理他，他起身，小声地向中年妇女又问了一遍，这次大家却都听到了，他们都盯着他。

“就是那个和我换铺的小伙子，死了。”少年察觉到这些目光，他小心地看了看他们，他们没有笑，连一点微笑都没有，就这样盯着他，仿佛把他看了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