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一个浪迹天涯的梦。
五六岁时全家从东北搬到山西,那时爸妈经常开玩笑,说如果不是多生了我,他们可以跟我哥天天吃烧鸡,说得次数多了我就恼了,于是有天我用粉笔在地板上留下一行字:我走了,你们天天吃烧鸡吧。我现在也忘记自己去哪玩了一通,然后当然是又回家了。据说他们还慌了一阵子,以为我真离家出走了呢。
大约是从小看武侠小说太多了,总以为浪迹天涯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儿,一个包裹装满所有的家当,起身拍马便可以虽万千人吾往矣。小时候的我也有一个百宝箱,里面装满自己的宝贝,小刀子、火柴等可以在野外生存的工具,幻想着若有一天跟全世界翻脸,就仰天大笑出门去,到野外打兔子烤着吃,完全忘记了自己连大青虫都不敢杀死。
真正独立生活是从初中开始,那时的家当确实很少,除了被褥之外,其余的东西用一个旅行包就收拾完了,每年寒暑假回家和返校都带着全部的家当,坐在长途大巴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不是乡愁就是离愁,青春期的烦恼和多愁善感在我小小的心里泛滥成灾。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家当已经无法用轻车快马一骑绝尘,是大学毕业那年从学校搬到出租屋,找了个当时在读研的建筑系师兄帮忙,把我们俩累惨了,搬完家吃饭时他说:你找俩民工帮你搬,也就二十块钱的事儿,非要浪费我这个高级知识分子。我说之前没收拾过,哪知道一收拾就有这么多东西啊。
第一次大规模精简自己的家当是毕业一年后。那时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离开广州,大约是受了点挫折,但现在也完全忘记了到底是什么使得我情绪特别低落,正好当时海南最大的广告公司在招聘文案,我远程笔试了两天,写了一大堆缺陷很多但激情很满的文字,最后拿到了offer。跟公司约定一周后到职,就打包了自己的所有行李,总共装了四个皮箱,自己随身带走一个,剩下三个放在朋友家,然后就开始跟广州的朋友天天吃饭告别。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有个朋友在聚会路上被车撞成骨裂,他当时考上了公务员刚开始工作,不想让父母担心就没跟家里人说,但总得有人伺候他啊,大家都有工作,谁也不方便,于是我就把海南那边的报道日期一推再推,直到那边忍受不了把我拒了。
那次之后,我就老老实实在广州呆着了,虽然经常把东西送人以及丢掉,但整体家当还是像中年男子的腰围一样无法控制地增长,从小汽车到suv到面包车,搬家工具一再扩容,已经彻底放弃了跟全世界翻脸去浪迹天涯的梦想。
然而人类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入幽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还是早期的症状,实际情况往往是若在一个环境里面久了,就算你最初再厌恶它,最后也会不可避免地形成依赖。“此心安处是吾乡”可能是境界太高,更可能是自欺欺人,但自欺欺人又是必要的,这在很多时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就像疼痛过分的时候人需要昏倒一样。
所以在面对眼前苟且的生活时,最好是好好享受当下触手可及的乐趣,既在瓜田李下,便享口舌之乐,至于浪迹天涯这件事,在梦里也做得到,反正人生不过是大梦一场,以身外身做梦中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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