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道就是碾坊,父母称它为碾道,凡是称坊者,大都稍有一点规模,比如有几台石碾,几间房屋等等之类的设施,村子里的碾坊,只有一台石碾,规模太小,小到不能称之为碾坊。元山村的碾道位于村子的东头,在脑包山的山脚下,远远看去,就像带尖的断剑矗立在山脚下,直插天际,肆虐的西北风横冲直撞地穿过村子时,擦过它那尖锐的顶端,仿佛能听到风被撕裂的嘶嘶声。小时候跟随父母到碾道碾东西,站在碾道下,看着高耸的碾道,心里却想着这又尖又高的碾道,村里人是如何建成的?最后留在碾道顶端上的那个人,是否能看到天上的人,抓到天上的云?
进入碾道内部,一圈圈裸露的土坯从下到上,就像逐渐变小的土坯圆环堆积而成,像一个跳棋形的空间,碾子就居于跳棋的中央,碾台下方拉碾子的驴走过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低于碾道地面圆形的碾路,当年那些蒙着眼拉着碾子不停走动的驴,是否想过,为什么它不停在走着,总是这不出这狭小的圈圈?
碾道的东首连接一间很小的方形操作室,人们把碾好的东西在这里进行罗筛、煽播,最终成为村民所需要的物品。
村东头的碾道不像村子西头的饲养院、大队还有安放几台青石大磨的磨坊这些地方热烈。碾道太孤单了,孤单到四周都没有建筑,孤单到敝着门洞等不来人们的光临,只有在腊月才会有撺黍子碾糕面的零星村民的到来,只能等到正月除十那“石子节”,全村安静地不敢惊扰耗子娶媳妇时,碾道才等来了一个热烈的晚上,到了晚上,人们会来到这里,在碾台上点着了那盏等待了一年才会重新点亮的豆油灯,豆瓣大小的灯焰充盈了碾道的空间,不太丰满的光焰毫不吝啬地从门洞中溢出,洒在了门口不远的地方,迎接来这里参加老鼠娶亲仪式的远方鼠客。据说这天晚上,碾道那空旷的周边,全部是老鼠佳宾和远方的鼠客。这些都是父亲和我说的,那天想要看到老鼠娶亲,小孩子嘴里要衔着一枚干驴粪,才能骗过老鼠,观看到这盛大热烈的场面。
其实碾道热烈场面在我很小的时候曾有过,记得那些年,生产队分的口粮总是会在分口粮的前几天断粮,那几天母亲端着盆子拿着秤东家门进西家门出地去借面(粮),为了度过这些缺粮的日子,父母想尽了各种办法,才让这几天不会彻底断粮。
那些年农忙时,家里会吃三顿饭,早午饭父母要参加劳动,吃得饭比较稠,会有炒面、馒头吃,晚饭为稀饭;到了农闲时为两顿饭,早饭为稠饭,晚饭为稀饭。家里的炒面和馒头,都是添加了其他成分的,如干土豆面粉,甜菜渣,野草籽面粉等,这些面粉都是在碾道中用碾子碾碎后,用细罗面筛筛出来的,然后添加在莜面或白面中。
到了秋天或春天,哥哥姐姐就会拿着锹和筐到土豆地中捡拾那些已经冻伤的土豆,这些土豆晒干后,拿到碾道碾压后用罗面筛筛出面粉。碾道每天都有人使用着,热闹不少。随着日子越来越好过,地里残留的土豆人们也不会去拾捡了,使用碾道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冷落了这孤零零的碾道,从此它只在老鼠取媳妇的那天晚上,才会有灯光点亮。
农村改开后,碾道彻底闲置起来,每年正月除十,那盏点了几十年的豆油灯再也没有点亮,老鼠娶媳妇只能在黑漆漆的碾道中进行了,只有那零星的星光,祝福着老鼠的新娘。又过了几年,村子里的碾道彻底倒了,碾道没有了,那些老鼠中的少男少女们,等到正月除十的晚上,不知道谁为它们点起带来光明的那盏灯,谁为它们在新婚中提供遮风挡雨的庇护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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