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梅兰价更高
——读《鄂尔多斯汉语方言集》后
全秉荣
梅兰是人文的象征,本土梅兰是本土作家的化身。近三年内,让我心服口服的本土作家的三部书:第一部是梁冰先生的《鄂尔多斯通史稿》,第二部是吴剑雄先生的《鄂尔多斯植物志》及其《鄂尔多斯古树名木》,第三部就是苏怀亮的《鄂尔多斯汉语方言集》。梁、吴二位年过古稀,其作品可以说是收鼎之作,怀亮正当丰年,属于立碑之作。而三位先生的共性是一丝不苟的治学精神,严谨厚朴的学者风范。经纬穷源的考证作风以及甘于寂寞的人生态度。前两部书我借绝律两首已经志贺过了,《鄂尔多斯汉语方言集》作者几次送我,几次被人“窃”去,直到今天再次拿到书后,已过出版时间十月有余,这已说明,怀亮先生的书是一本热络的书、抢眼的书,受到本土读者尊重的书。让我钦佩不已的,正是对本土梅兰的尊重与认知。
一是规范了方言文字的应用。作者从语音学、修辞学和古汉语语法等多个角度对鄂尔多斯本土汉语方言进行了比较系统全面的研究,对用字进行了细致的考辨。书的前面有一篇万余字的《鄂尔多斯汉语方言探略》,这是一篇很有价值和分量的学术论文,也许我孤陋寡闻,我还真没有见过哪位鄂尔多斯的学人对本土方言做过如此全面、细致、准确的研究与论述。
尤其值得一说的是,该书在方言注音上的创新,严格地说,方言注音必须用国际音标,但,国际音标不要说普通读者,就是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也未必能读出。苏怀亮先生创造性地把现代汉语拼音同国际音标有机地结合起来,用两个国际音标的辅音ŋ和 ŕ准确地解决了方言的辅音问题,第二,他又创造性地用一个符号∧解决了存在于方言中的古汉语入声声调。第三个创新是对方言某些字的读音用汉语拼音的特殊组合得以解决,如pià这个拟声词。我不太懂语言学,但我看了书的前面那个“凡例”后,不由地拍案叫好。这个凡例,简单明了地为读准方言提供了工具或者说钥匙。这三点,也许还得不到学术界的认可,但这并不重要,作者能把复杂的音韵学简单化,让普通读者会读,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贡献。
比如:“老马学蹿”这个词,其中的“学”被注音为“xiāo”,实际亦为古汉语读音。还比如:“达”这个词,注音是:tǐ他计切,《广韵》、《集韵》,音替,另,《字林》解作足滑也。这些字如果不经过作者注释,我想许多鄂尔多斯人是找不到这些字的写法和出处的。
还有一点,该书对鄂尔多斯汉语方言的大量词语用古汉语语法做了准确的解释,比如“不离乎”,就是差不多的意思,字面直译为“离……不远了”。乎,为文言虚词。原来,土里土气的“不离乎”竟然一下子变得文邹邹起来。字是文化符号,念字就是念文化。
二是激活了方言文化的欣赏情趣。一天,我在回家的小巷口忽见一群男女笑得前仰后合,好不乐哉。原来他们捧着《鄂尔多斯汉语方言集》,正在“对号入座”呢,你说他是酸文假醋,他说你是酸眉古怪,你说他是苶眉悻眼,他说你是灰眉黜眼……我想,为一本书大笑起来的原因是由于一种文化的情趣突然被挑动。你翻阅全书,许许多多生动传神的方言如“瞅眉剜眼”、“奓拉”、“撑膨把武”这些既带动作又有形容意味的词语在例句中的应用令你捧腹。一本看似枯燥的词典形式的书竟然能产生如此阅读的快感,谁又能说鄂尔多斯方言土里土气呢?
三是提升了方言文化的雅俗品位。鄂尔多斯汉语方言的根脉,是中原文化以及秦晋文化的延伸。是走西口移民来此保留和创造的财富。当有人说西口文化是讨吃子文化的时候,我真想用方言回敬一句:真是鬼嚼牙叉了。当你从这本书中得知:我们经常挂在嘴上的“你客哪咯呀”这句话中的“客”原来是古汉语语法中“词类活用,即名词活用为动词,到哪里做客”的语法沿用时,当你得知方言“做过了”(把事情弄坏了)、“国香”(容貌美丽)这些词原来是出自《论语》“不迁怒,不二过”和唐人李正封赞美牡丹“国色朝酣洒,天香夜染衣”而形成国色天香的成语时,你就会知道鄂尔多斯汉语方言的文化含量有多重了。
语言是一种工具,首先具有交流使用的价值,作家们正是语言应用的大师,就鄂尔多斯而言,贺政民的《玉泉喷绿》、肖亦农的《河路汉子》、张秉毅的《黄土高坡》、苏怀亮的《木石村庄》、何知文的《鄂尔多斯风情》、马步萧的《西草地的火》、李文的《西部人》等大作,无不是方言成就了作家、作家用活了方言的结果。而《鄂尔多斯汉语方言集》的出版,不仅为作者写作提供了引用查阅的便捷,更为重要的是,该书应该看做是对存在于鄂尔多斯民间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次较为全面的整理记载、继承和发扬,是对社会的一种文化引导。有人说鄂尔多斯没文化,所以总要买文化。此言差矣!仅就如上所说,谁敢轻言此地没文化?至于买文化,还得辩证地看,如果买来鄂尔多斯的好名声,买来地方的影响力,买来文化产业的大繁荣,自然是大好事。至于买来一唱几十万的名演员,买来稍纵即逝的冰雪节,那就另当别论了。其实,票子买不到文化尊严,买不到人文大雅,更不会买到内在的软实力。只有本土生长的芳草梅兰才是鄂尔多斯人文生态的亮丽象征。
鄂尔多斯到底有没有文化,那得看用谁的眼光去看,用谁的标准去衡量。国人的普遍文化心理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对于本土的文化一向是视而不见的。说到底,一个地区的文化要想发展和繁荣,依我看还得靠自己本土的文化人,还得靠自己的人民尊重、推举自己的文化人。当然,对于本土文化人还有一个甄别的问题,尤其在当今,那些拉大旗作虎皮、沽名钓誉,弄虚作假,善于钻营者往往会被认为也是“文化人”。
苏怀亮先生默默地用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成就的《鄂尔多斯汉语方言集》以及他的另一本农耕文化散文《木石村庄》,对于鄂尔多斯文化而言,是有很高的史料价值和阅读价值的,是今人和后人了解、研究鄂尔多斯地域文化的重要参考之一。仅此一点,作者对鄂尔多斯文化是有贡献的。这两本书的分量,依我看并不比外来和尚们的差劲。
最后,吟七律一首,以贺《鄂尔多斯汉语方言集》的面世:
一集方言任自豪,民间喜读乐淘淘。
回眸在案千村史,竞委穷原百代朝。
塞上因君添大雅,故乡赋我领风骚。
从今若许买文化,本土梅兰价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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