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忘记小豆。我也不能忘记小豆。
小豆,是洋洋家的看门犬,一条再小不过的摇着尾巴小黄狗。
风渐紧,秋渐深,人声不止,熙来熙往。
洋洋置身人海,却宛若深陷花田,细小的白色扁豆花密密地挨着,随风涌动,裹挟着记忆逃奔远方。
巷子口被扁豆花的藤蔓缠绕,笼罩住了漫射的日光;地面上布满滑腻的青苔,下雨后是最可怖的,就是走个路都总要扶着潮湿的砖墙,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几天后小巷里便有传闻四起,说现在有的贼已穷途末路到打破了刘老爷子家的破铁门要入室行窃,刘老爷子一回家看见门被打破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去了,他儿子屋里屋外转了两圈也没发现少了什么,还给老爷子装上了全新的不锈钢大铁门。
洋洋听来羞愧,那贼大约是两个行无所忌的小毛贼吧!
朝儿一逮着空儿就奔洋洋那里去。这天朝儿找遍了整个巷道,却在顾奶奶那里听说洋洋早已上学去了。
闲来无事的朝儿和小豆蹲在洋洋家偌大的院子里,一人,一狗,一院,清闲至极。困倦的午后,小豆也安静得昏昏欲睡,身体倾斜着倚着朝儿,不叫一声。洋洋妈妈招呼着朝儿吃些糕点解解乏,朝儿欣然同意,她那身边的小黄狗早早酣然入睡。
糕点轻轻一咬,酥酥脆脆,不是甜腻的,而是微微的咸,淡淡的甜。不知道小豆是否喜欢这样的滋味呢?
朝儿叼着两个,再偷偷塞着几个,咸的,甜的都来几个。小豆啥时候能睡醒啊,朝儿蹲在地上憨憨地想着,不一会也睡着了,手里的糕点咕噜滚地。
再醒来,洋洋还是没放学,可小豆已经醒了,正专心啃着朝儿散落在地的糕点。
“我就说吧,你果然喜欢吃这个。”朝儿有些许得意,同时对小豆一直没能吃到自家的美味而惋惜。
“我这还有好多好多。”朝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就在口袋里翻啊翻啊,乐呵呵地把刚才塞在兜里的糕点掏了出来,各种各样,混成一团,往地上一铺。
“小豆,我特意给你拿的,你吃吧,你吃吧。”小豆汪汪叫着,摇着尾巴,愉快地进食。
朝儿伸手想去摸摸小豆,刚一触碰到他粗糙的毛发,他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突出血红的舌头,一股腥气扑面而来,露出锋利的牙齿,一只黄毛恶犬般向着朝儿扑了过去。
小豆疯了?为什么我给了他糕点吃他却咬我,幼小的朝儿完全没能明白。
当时朝儿吓得呆了,也没躲开,就让那只凶悍的小黄狗咬住了小皮鞋。洋洋妈妈一看吓慌了神,操起手边的铁锹就打,狠狠地打。满院子都是小豆凄惨的叫声。朝儿没来由地想哭,一路小跑着回家去了。
外婆听得心惊胆战,纵使我身上没有一处狗咬的伤痕也非得带我去打疫苗。我从那之后再去找洋洋,她也总上学,可不见有小豆陪着我了,只好悻悻而归。
有一次,我向洋洋问起了小豆,我说我是不会怪小豆他的,洋洋却悄悄告诉我,那天她放学后看见妈妈提着个黑色的塑料袋,骑车去了很远的地方,很晚才回来。
我只觉悲伤却也懒去细想,顺手摘下来墙边藤蔓上的白色扁豆花,轻轻地放下。
过不久,爸爸说要换个地方工作,也就把我和外婆一同接去了。
小豆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
微醺的空气吹开了洁白的花苞。朝儿低头看着脚下的小皮鞋,皮鞋上有两个极小的洞,看上去像是被毒性不强的蛇误伤了,她也不在意,仍穿着这双皮鞋一个人跑东跑西。
远远瞧见,一株扁豆花藤蔓缠绕着菜地的栏杆,温润的院墙,暗灰的屋房。
两三枝藤上的花朵细细密密,深深浅浅,层层叠叠,像一个个身着纯白连衣裙的合唱团少女般清雅,娟秀,齐鸣着哀婉的歌谣。
幽幽暗香,微风拂来,清香立即弥漫,似是意欲强拉着人走近了再看去。
近近细观,有的扁豆花泛着圆润的光泽,蕴含着饱满的果实,沉甸甸地缀满藤蔓;有的扁豆花的荚瓣宛若无数蝴蝶展翅欲飞的翅膀,又薄如蝉翼而随着光斑若隐若现。
小豆还在吗?
小豆是化作洁白的扁豆花吗?
我看见一簇簇花的藤蔓缠缠绕绕,顺着墙垣攀扶,顺着树枝攀爬,顺着栏杆攀援。低头看去,烂漫盛开。
洋洋、洋洋妈妈、猫咪、小豆都时时模糊,偶尔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仰头眯眼,猎猎秋风,幽香阵阵,使人泪目。
从巷子口到巷尾不过是二三十米的距离,她们却从没有抵达到那里去。因得原因种种,大人不允许瞎跑啦,长着青苔的地面容易滑倒啦,巷子里路窄啦,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巷子那头的僻静荒凉慑住了她们。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