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

2008年，我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我小姑要离婚，让我有时间去石家庄看看。我答应了。在我印象中，香菇几乎是我奶奶的翻版，年轻时候是个非常漂亮大方的女子。因为出身农村，学习自然不好，长大后，通过我大伯的关系，在北京的钢厂工作。后来关系一直调动，最后在石家庄，遇到刚从伊拉克支援建设回来的小姑夫，俩人结了婚，后来有了我表弟，一直很幸福。

见我进门，俩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用问都知道我干嘛来的。基本都是保持沉默。我小心翼翼问起缘由。俩都都不愿意说，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小姑在厨房告诉我，小姑夫在外打工，可能有外遇了。可能？嗯，或许还没有事实。其实小姑两口子看着挺恩爱，只是谁跟谁都没过过。爱不爱都很难说。小姑夫算是高等人才，受过高等教育，小姑温淑贤良，虽然没有上过几年学，但毕竟出身书香门第，家教还是有的。吃完饭，我就告辞了，这件事情，我一个晚辈不能劝，我暗中吩咐小姑好好想想，毕竟有我表弟，他也快毕业了。小姑点点头。

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秋天的时候表弟找我，他一直希望自己有金银财宝，我就把家传的几块银元送给他，还请他吃了个饭。问起小姑的家事，表弟很兴奋地说：前段时间我爸妈闹离婚，很传奇的又好了。不离了。我忽然想起这个，就问我表弟事情的缘由，表弟组织了一下语言，跟我慢慢说起来。

小姑夫本来在石家庄工作，后来厂子倒闭了，通过好友的关系，在北京房山打工，他工作的地方我没去过，一个男人漂泊在外，有外遇是很正常的。慢慢体会到女人的温柔，想到家里的黄脸婆，未免有些想法，加上女人的紧逼，就回家闹腾，发生了开头的一幕。那天我告辞回来，小姑夫也觉得没意思，就收拾东西回北京。小姑记着我的话，什么也没提，只是让小姑夫把汤喝了再出门。小姑夫也没细想，汤，他喝了二十多年了，也习惯了这个味道。一口喝干了，摔门而去。

回到北京以后，跟老板销了假，就继续干活。晚上的时候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那个女人就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女人问起回家离婚的事情，小姑夫低头不语，女人知道没办成，有些不高兴。但是又心疼男人，看他吃完饭，就做了一碗鸡蛋汤端了过来。小姑夫喝了一口，皱着眉头说：这是什么汤？这么难喝？女人说鸡蛋汤啊，你平时不是很喜欢喝的嘛。小姑夫没说话，盛汤的碗却放在一边了。

说来奇怪，小姑夫回到北京后，脑子里一直出现自己出门前，我小姑给他端汤的情景，同时也想起我去的当天，私下对他说的话。记得当时我没劝他们，只是讲了我小姑对他的那份用心和感觉。我对小姑夫说，我小姑真的用心去爱他了，一心全在他身上，用心爱自己的男人，也时常维护自己的家。冲着这份心，我请小姑夫好好考虑考虑。然后小姑夫想起他们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还有那份离家的牵挂。慢慢的，在外面如坐针毡。有天下午下了班，家也没回，直接去了火车站，买票回了石家庄。小姑看小姑父回来，没有问什么，只是吃完饭的时候，端来一碗汤，让我小姑夫喝了。

俩人的生活不尴不尬，就这么继续着，北京的那个女人看到男人有些心不在焉很生气，后来直接找上门问我小姑，你怎么才能放过他？小姑没生气，很平静地看着她说：男人的心在哪里，他就愿意回哪里。既然你这么着急，那好吧。他身体不好，老是这么抑郁，对他心脏不好。你能答应我好好对他，你们说的条件，我都答应了。小姑说：签字之前，作为过来人，我一定要把一些事情吩咐你，教给你。那女人打断小姑的说话，这个不用你教，我也是女人，受过高等教育。小姑笑着说：好吧，别的就不谈了，但是，他身体不好，多年来他养成一个习惯，吃饭之前，出门之前，要喝一碗汤，这个对他有好处。别的都可以不谈，这个你学不会，我不签字。女人撇撇嘴说：一份汤而已，不信我学不会。

一只鸡，一定要生长五年以上的老母鸡，必须是土鸡。清水烧开，小火慢炖一整夜，什么作料都不放。早晨把鸡捞出去。另作他用。然后四只螃蟹，分别打碎，去掉体内的脏东西，丢在锅里继续小火慢炖四小时。还是不放任何作料。四小时后，捞出螃蟹丢掉，再放入八个皮皮虾的虾肉，没有皮皮虾的季节，大虾也可以。然后继续熬煮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虾肉捞出另作他用。清汤加入香菇，葱花，姜片以及调配好的其它青菜。小火慢炖两个小时，再把所有东西捞干净，清汤什么也不放，只是根据他的口味，加少许盐就行。这个汤他喝了20多年，学不会我不签字。那个女人听到这里沉默了，最后说：一个汤而已，用得着花这么长时间吗？小姑笑着说：就是这个汤，我为了做了20多年了。

不久这个女人写来一封信，里面说了很多，最后说：我不如你。这个汤我学不会。一份汤每天需要那么长的时间，更难得的是，坚持了20几年，就这分心意，我也做不到，你是真的爱他，我选择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