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沈珂送入中建高中后,妈妈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他,通话的次数寥寥可数,暑假的时候,妈妈说怕他刚换学校学习跟不上,帮他报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特别补习班,没有接他回家。
沈珂已经习惯了,与其回到气氛压抑、让人浑身不自在的家里,他宁愿待在学校,至少这里还有同学、朋友,一群和他一样,背负着伤痛却偏偏喜欢开怀大笑的人。
这天,天气异常寒冷,寒风中飘散着玉米杆被焚烧的的烟火气息。沈珂在校门口看到了妈妈,她穿着厚厚的紫色羽绒服,裹了黑色的围巾,看起来比以前胖了很多。
她带沈珂到附近的饭馆去吃饭,脱下羽绒服的时候,沈珂猛然发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显然是怀孕了。
席间,妈妈拿出了准备好的蛋糕,没唱生日歌,也没点蜡烛,切开来一个劲地往他盘子里放。可能是太久没见面,也可能是分离时候的不愉快,母子之间的关系仿佛更加生疏了。只能尴尬地进行着一问一答的对话。
“没有生病吧?”
“没有。”
“学习怎么样?”
“还好。”
“天冷要多穿点。”
“嗯。”
许久的沉默,沈珂吃的很慢,菜都凉了也没吃下去几口。他心里想着,妈妈怀孕了,这下应该完全不需要我了吧,那她来这里干什么呢?该不会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吧?她以后会怎么对待这个小孩呢?心里有一些刺痛。
“寒假…你要回去吗??
寒假要回去吗?沈珂心里冷笑,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寒假回家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而且说的不是:寒假回来吧,而是问:寒假回来吗?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你希望我回去吗?”沈珂抬眼看着她的脸,本来想赌气说不回,可是又不想让她称心如意。
“当然,当然,要回,要回。”她不敢与他对视。
屋子里比屋外还冷,心脏已经麻木了,不觉得难过。
吃过晚饭,妈妈要回县里的宾馆,沈珂表示自己回学校不需要送,于是阔别将近一年的见面就要匆匆结束。
看着妈妈费力穿上羽绒服的背影,沈珂感觉一股压抑在心里的情绪,突然涌到了喉咙,找不到出口,又慢慢上升,灌满了大脑,变成了一声无声的呐喊回荡在身体里,心脏跳得很快。
“妈妈。”嗓音变得沙哑。
臃肿的背影停住了,这个称呼已经多久没听到过,久得仿佛像上辈子,这个从小乖巧的小孩子,是从什么时候不再叫妈妈了呢?其实没有人说过不再叫了,就是日复一日的冷漠,渐渐覆盖住了“妈妈”的声音。
这时候,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穿背带裤的小孩子,眼睛明亮,散发着淡淡的奶香气,搂着她的脖子,软软地叫着:妈妈妈妈妈妈。
“妈妈,你是不是讨厌我?为什么?”声音干干的,回荡在沉默的空气里。
“胡说什么,哪有的事。”她条件反射的回应着。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她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种可怕的感觉。
可是下一秒,她又想到了身后那个看着她的孩子,她没有回头,他的眼巴巴的样子却印在她的心里,一瞬间溃不成军。
沈珂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发胖,变得跟记忆中不太像的妈妈,突然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起来。说起来,这样的妈妈应该是很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很真实,仿佛一切本来就该如此似的。他静静地聆听着哭声、等待着,等待一个答案。
哭声渐渐停止后,他从妈妈这里听到了一个故事,一个她准备待他成年后再告诉他的故事;一个他猜了无数次也猜不到的故事。
20岁的赵芳仪,是县城里有名的漂亮姑娘,托人来说媒的人很多,她却一点也不想结婚。对于相貌姣好、性格开朗又备受家人宠爱的年轻女孩来说,快乐有趣的事还很多,根本不急于开始注定要完成的婚姻任务。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不管是主动追求她的男孩,还是媒人介绍的,在她的眼里,都是一个样,虽然有的男孩得到了长辈们的称许,才貌都不算差,她却觉得他们都无趣极了,他们的倾慕和热情也唤不起她的一丝回应。
直到有一次,认为女儿年纪尚小,一向不怎么干涉她的父亲,主动要求她去见一个媒人介绍的对象。这个人叫沈离川,父亲是副市长,他自己也是大学毕业,在市歌舞团工作,对于赵芳仪平凡的家庭来说,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的金龟婿了。
赵芳仪一向顺从父亲,就去见了。这一见,她的心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沈离川和赵芳仪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他穿一身素灰色立领西装,面如白玉,儒雅俊逸,他的声音好听,清朗温和,他的礼仪周到,宛如电影里的绅士。当他用纤长洁净的手指,替赵芳仪擦拭不小心洒落在桌上的茶水时,她的少女之心已经不可抑制地飞翔起来了。
让她感到狂喜的是:对方似乎也喜欢她。否则,为什么第二次、第三次约她见面呢?否则,为什么会对她露出冬阳一样好看的笑容呢?否则,为什么绘声绘色地跟她讲述他自己改编的民间故事呢?
认识一个月后,沈离川提出要带她回家见父母,她欢喜得不能自己;两个月后,沈离川提出要办婚事,她虽然有些诧异,家人们也觉得是否太过仓促。可是,能够与沈离川朝夕相处的幸福感已经像大海一样把她淹没了。
那时候的她,如同一只早春的小鸟,轻盈雀跃,仿佛世界上所有的花都是为她盛开的。
副市长儿子的大婚,自然是体面的,赵芳仪的父亲十分满意,金童玉女的结合也让旁人羡慕不已。赵芳仪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全心全意的好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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