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很急，丝毫没有要缓下来的迹象，站在房檐下的人随着不停滴落的雨沾在裤脚烦闷而焦急的等待。
打街角转过来一辆汽车，溅起水花湿了一大片路人，看清车牌后没人敢吱声。
电影院门前车马稀，偶有一辆车接走了人。人潮中赫然有一个衣裳剪裁得体的小公子，四下望了望，似乎和家人走散了，他也不慌不忙，沿着屋檐就踱步而去。
却不曾下一条街遇到了传出来的煎包味，驻足一会循着熟悉的味道便去了。
踏进门，眼见这是一家不大不小的裁缝店，店里挂着的尽是些上等布料的旗袍，摆在桌上一件月白色料子正锈了一半的花。
细细碎碎的针脚昭示着主人一双巧手，还没等走进细看，一阵柔声细语便传了过来：“少爷可曾有事吗？”
似略微感到窘迫，少年暗道：难不成我要回答是循着这香味过来的？
煎包的香味愈发浓郁，布帘掀开拢在一侧，似十五，六岁的少女，莲步轻移，一身棉布白裙衬得挽着髻的人大方又疏离，一张脸算不上惊艳，细细看去却是耐看又舒心。
少年没开口，瞧了她一眼，又看向布帘后那一方小桌上，一碗白粥，一小碟咸菜，最重要的是一盘炸的金黄香脆的煎包。
顿了顿，“你是菏泽人？”
“我姐在菏泽长大。”少女略一思忖，转身端出那盘香脆的煎包，送到他的面前。
饶是少年清冷的面孔也有些挂不住了，挂了一丝涩然。
“喏，吃。”似惜字如金，少女不多话，自己拿起一个，复又送了过去。
“我以前在山东呆过一段时间。”他终是伸手举起一个煎包，自回了上海一直念着山东那边的水煎包，上海的生煎包他自是不喜食之的。
连吃了两个，许是不好意思再多吃，他递还给她，对着少女道：“谢谢。”随后又准备询问她些什么，自门外又踏进一名穿着小洋裙的小女孩，看了看略微眼熟的背影，转向白裙少女喊到：“雪姐姐，我二姐姐的旗袍刺好了吗？”少女没有丝毫富家小姐的骄纵，甜甜的笑着看她。
雪细略一微笑，转身取下一件刺绣极美的旗袍，洋裙少跑上前，开心道：“真好看呐” 看着雪细装好旗袍，唤来管家刚准备付钱，一转头迎上一张熟悉的侧脸，惊呼出声：“呀，许清。”
许清转过身，看着少女点了点头，唤到：“瑶三小姐。”
招呼管家收好旗袍，问道：“你一个人吗？江哥哥呢？”
“我和哥哥走散了，正准备问路回去。”许清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后半句谎话，余光看了一眼雪细，她话有些少，这会儿又坐在刺绣桌前，好似对他和三小姐并不感兴趣，不禁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已经放下的布帘。
“管家叔叔，我们送许清回去吧，他和江哥哥走散了，反正顺路。”瑶三小姐对管家说。
付过钱，三人道了别，便一前一后离开了。
打那之后，许清便隔三差五往隔了三条街的“雪绣坊”跑，为的自是那令他馋嘴的水煎包，偶尔也吃到不少雪细自己做的点心，无一不令他惊奇。
两人话都不多，时常干坐着就是一个下午，雪细安静的刺绣，偶尔有客来两句就谈妥，雪细刺绣自是又快又好，空闲有余就和许清一样捧着书看到黄昏，收了店，两人也不多话，道了别就各自回家，瑶三小姐不时也过来，叽叽喳喳，说些闲事，倒也惹得三人欢笑不已。
冬至那天，许清照常坐在一旁，吃完点心便如往常一样，翻看着书本，雪细突的轻呼一声，指尖就冒出血珠，许清动作却是快到雪细还没反应过来就到了跟前，握着她葱白的手指，怀里取出的纸巾往上擦。
“歇会儿吧，这么不小心。”许清看手指不再流血这才抬头看了看一向波澜不惊的少女，脸颊带着涩然，嘴唇紧抿，那一双眼真真是应了那句：“眼如秋水。”
有些发怔，许清发现眼前的人越瞧越好看。
门外突又响起高跟鞋清脆的响声，雪细抽回手，敛下眸，推了推他，他才正襟危坐的端坐在凳子上。
“姐姐。”雪细不慌不忙的叫了一声踏进门的女子。
女子约摸二十，发髻挽得有些高，外面套了一件敞开的大衣，一身旗袍衬得身材玲珑有致，一张脸除了画了个眉，涂了个口红，未施粉黛，精致的让人心下一叹。
紧接着又跟进一位公子哥，一身西装剪裁良好，发型一丝不苟，倒算得上一表人才，身后跟着个年老的管家。
本是为姨娘取衣服的陈均，看着先他一步进店的女子，不由加快了几步，在雪细喊下姐姐的一瞬，走到女子跟前，热切道：“雪珮，今晚一起去豫园吃个饭。”
身后的老管家跟上来，也不禁眼底浮出惊艳，真是应了古龙那句：“说到底，六十岁的男人和十六岁的男人眼光并没有什么不同。”
雪珮礼貌而疏离的答道：“今晚有约了不好意思，改日吧。”
陈均也不好强求，命管家取了衣服，似乎有话要说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和雪珮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雪细。”雪珮素白的脸在笑的一瞬间显得鲜明生动，走到跟前亲狎的叫着雪细。
又转头看向许清，脸上笑容有些变了，带着些许惊诧。
“许公子。”又转头看了看雪细，“你们认识？”
许清不说话，雪细看着姐姐，心里泛起丝丝亲睐，扑进她怀里就撒娇道“认识。”
许清动了动手指，轻敲在书上，启齿道：“我哥不知道。”
这句话透露的信息太多了，许清也相信雪珮一定会明白。
不知道雪细，不知道我认识雪细，不知道你和雪细是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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