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和烂人厮磨
杨作成缠上我了，幽灵一样追随着我，甩都甩不掉。我以为在大舅舅家，我把话跟他讲得够决绝，毫无回旋余地，但我还是低估了他的能量。他就是一个泼皮无赖，被他粘上，想甩也甩不掉。
第三天一早，我开车去单位上班。车刚停下，保卫科的小王就跑过来尴尬地说：“李姐，我跟您打个招呼，有一个老头，从早晨六点钟就来蹲守，坐那里说等你。我撵他走，他不走，他……他还说，还说……”
看他难为情的样子，我心里惴惴不安起来。我就猜到是他。我想该来的总归会来，即使我躲着、藏着，也逃脱不掉被他厮磨的厄运。但我现在怀孕月份大了，不敢生气，万一不合适，我婆婆还在千里之外，老公出差迟迟未归，如果孩子提前出生了，让我如何是好？即使他不出生，杨作成但凡弄点幺蛾子，我一个孕妇又能怎样？躲又能躲得了吗？杨作成个人渣，不远千里追踪而来，不达目的他不会善罢甘休。那天他说来城里找我，他可真说到做到啊！
我恼恨地看向保卫科门口。果然在保卫科门外，小凳子上坐着那个枯瘦如柴的身影。他佝偻着腰身，像只弯曲，毫无生息的虾米，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但他的眼神恶毒，像眼镜蛇似的紧紧盯着猎物。他看见我和小王说话，可能就猜到那是我的车进来了，再远远一看就认出我来啦。他高兴起来，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来，向我所在的方向冷笑，仿佛我早已是他利爪中的猎物——一只可怜的羊羔。
大夏天的，我在他恶毒目光的注视下，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竟然小腿发软，差一点小便失禁。这时腹中的小家伙仿佛也觉察到了危险，不安地踢了我一脚。这一脚提醒我为母则刚，我不能怕他。他一眼就看见我是孕妇，是一个好欺负的人。但我想他错了。即使我仅仅为了腹中的胎儿，也不会轻易让他得逞。想到这里，我反倒平静下来。我想，既然他来找我，那就摆明了我占主导地位，怕他做什么？
想到这里，我昂首阔步想向办公楼走，做势甩开他。这时候正是上班高潮，不断有同事从门口开车进入停车场，也有人按部就班地走向办公楼。可能他认为这是最佳时候吧？我看见他紧张地站起来，大步向我走来，边靠近我边大声嚷嚷着，“李小丫，你这个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有不明就里的同事奇怪地看向我们。身旁的小王叹口气，慌忙挡在我面前，对他瞪着眼怒道：“干嘛？不要妨碍办公秩序！”
杨作成已经靠近我们。他咧开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黑的大板牙，对我大声嚷嚷着，“李小丫，你混好啦！你不养你亲爹啦？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丫头！你忘了我在你小的时候，一把屎一把尿地养你啦？现在你翅膀硬了，就把我一脚蹬飞？哼哼，没有门！只要老子一天不死，你一天就要养活我。”
我怒气冲天，真想一脚踹死他。但我没办法，挺着巨大的孕肚，跟一个老头子对峙。我感觉愤恨和羞辱控制着自己的神经。我真想一个大耳光甩他脸上，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摆明就是让我出丑的！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乘胜追击，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暗暗使劲掐着我的皮肉，冷笑着低声要挟我，“你最好老实点，否则我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我鼻子都快气歪了，恼恨道：“你打算干什么？”
“哼哼，”他冷笑，“不干什么。你是我女儿，你理应养活我。我听说你过好了呀，住高楼大厦，出门有豪车开。我呢穷困潦倒一辈子，也没享几天福。现在好啦，你吃肉我喝汤。我以后就跟定你了！让我女婿好好孝敬我……”
“你！”我气得笑啦，以至于差点落泪，声音嘶哑地叫着，“你太过份了。我小时候你不管不问，我能挣钱养家了，你冒出来让我养你？天理何在？你的良心让狗吃啦？”
他得意地哈哈笑着，“就因为我生了你！你就是我的资本！我压迫你怎么啦？我是你老子，你就该养活我……”
跟烂人烂事纠缠不清，让他异常恼恨。我还有项目任务等着，一会甲方来找我商谈合同事项，我需要节省时间，然后快速去准备准备，哪有时间跟他耗着？
我绕过他，想赶紧去上班，他又一把扯住我的后大襟，向后一拉，几乎把我拽倒了。我“啊——”地惊叫一声，感觉肚子一阵抽疼，眼泪滚下来。我哭丧着脸说：“我可是孕妇啊！我肚子疼！”
小王冲上来，在他后屁股处狠狠踢了一脚，骂道：“妈的，欺负一个孕妇，你算什么鸟？你走不走？你不走我打电话报警啦？”
他被踢了一脚，摇晃几下才站定，瞪着眼骂小王：“你奶奶的！你算他妈的哪根葱？我找我女儿，有你啥事？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小王见他不讲理，对几个看热闹的保安大叫一声：“都他妈傻站着等着吃屎？”
那几个保安才醒悟过来，慌忙跑上来，对杨作成吹胡子瞪眼，都吓唬他。有人说：“死老头，你找事找到这里，活腻啦？”
杨作成立马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相道：“各位哥们，小娃娃们！你们误会了。我是李小丫的亲爹。今天来看望她呢！我跟我闺女之间有点误会，我要跟她回家说。各位高抬贵手……”
众保安面面相觑，不安地看着我说：“这，李姐……”
我摆摆手，对他们苦笑着说：“感谢各位好弟弟捧场。我跟大家解释一下：你们面前这个老头确实是我亲爹。是他生了我。但是二十年前，我五岁时，他丢下我，跟一个寡妇跑了，不要我了。我跟外婆去找他，他狠心地把我丢出门外……我，我五岁就成了孤儿！”
委屈的眼泪哗哗流下来。我说：“我后来受的所有痛苦，都是因为他的遗弃！在我需要父爱的时候，他为了贪欲和享受，对我不管不顾。现在我能养活自己了，他跑来了，说我需要报达他的养育之恩。你们说……我，我……”
我的眼泪流下来，抽抽搭搭的哭，肚子绞疼。保安们一听就恼了，小王带头大骂：“你这老东西真不是玩意儿。小时候不养，李姐长大了你来讹人呢！”
他一个封眼锤打去，正巧打在杨作成的鼻梁上，顿时他的鼻孔中鲜血迸流。大家惊叫起来，纷纷后退。小王也醒悟过来，不安地看着我说：“李姐，我不是有意的！”
我安慰道：“没事，算我打的。我一力承担！”
就在这时，有人大声大气地问道：“怎么啦？不去上班，在这里瞎嚷嚷什么？”
大家回头一看，都吓了一跳。保安们灰溜溜散了。我也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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