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在处理牙痛的过程中，理论框架是在演变的。

这就比较好玩。

因为古中医的理论在《黄帝内经》和《伤寒杂病论》写出来之后趋于完备和定型，至于后世方和温病派，理论框架其实并没有大的变化。

可牙科是个例外。

1 牙痛属阳明病

在《黄帝内经》里面讲到牙痛，是这样的一个框架：上牙痛是足阳明病、下牙痛是手阳明病。

大肠手阳明之脉，起于大指次指之端，循指上廉，出合谷两骨之间，上入两筋之中，循臂上廉，……其支者，从缺盆上颈，贯颊，入下齿中，还出挟口，交人中，左之右，右之左，上挟鼻孔。
胃足阳明之脉，起于鼻之交頞中，旁纳太阳之脉，下循鼻外，入上齿中，还出挟口环唇，下交承浆，却循颐后下廉，出大迎，循颊车，上耳前……
——《灵枢》经脉第十

对于治法，《灵枢》当然是用针灸了，针对手阳明经和足阳明经的大迎和角孙等穴位做补泻。

可是现在的针灸师估计就傻眼了：大迎是哪里？不会是人迎吧，人迎扎针？

算了算了，扎合谷吧，效果也很不错。

大迎取穴.jpg

2 牙痛宜凉骨髓泻肾火

到了扁鹊，提出牙痛需要泻肾凉骨髓的思路。

齐中大夫病龋齿，臣意灸其左手阳明脉，即为苦参汤，日嗽三升，出入五六日，病已。得之风及卧开口，食而不嗽。
——《史记•扁鹊仓公列传》

苦参，味苦寒。主心腹结气，症瘕积聚，黄疸，溺有余沥，逐水，除痈肿，补中，明目，止泪。
——《神农本草经》

所以说苦参是一味苦寒清火消炎的药，而且比较走肾，可以清肾火和膀胱火。

妇科有炎症的时候也会用到苦参。

苦参汤.jpg

JT叔叔说，「苦参汤」算是历史记载中，比较早提出的一个治牙痛的药方。苦参汤代表了中医牙痛理论的一个转折：从“治手、足阳明经”转到“泻肾火”了。

可是，苦参太特么寒了，用来漱口啊什么的都会凉到肾，搞得腰痛。

余尝苦腰重，久坐，则旅距十余步然后能行。有一将佐见余曰：“得无用苦参洁齿否？”余时以病齿，用苦参数年矣。曰：“此病由也。苦参入齿，其气伤肾，能使人腰重。”后有太常少卿舒昭亮用苦参揩齿，岁久亦病腰。
——宋•沉括《梦溪笔谈》

这这这，苦参虽然可以处理牙痛，但不要一直用呀，看起来是一个比较治标的方案。

所以，中医们又在思考了。

3 牙痛宜辛散忌凉遏

元朝的朱丹溪、李东垣他们，就提出了另外一类治牙痛的理论：宜辛散、忌凉遏。

牙齿之痛，因胃中湿热上出于牙龈之间，适被风寒或饮冷所郁，则湿热不得外达，故作痛也。寒是标，故外用辛温擦漱之药；热是本，故内服辛凉散热之剂。
——元•朱震亨《丹溪心法》

这个理论就很帅，说牙齿痛是被风寒之气冷到牙齿牙龈了。

比如吃了冷东西后张嘴睡觉，口腔吸入凉风吹到牙齿和牙龈。而这人又是湿热体质，热气被外寒束住了，所以痛。

所以冬天牙痛的人多，吃冷饮牙痛的人多。

中医黑话说“通则不痛”，这一类牙痛要散外寒，清郁热。

牙大痛，必用胡椒、荜茇能散其中浮热，间以升麻、寒水石，佐以辛凉荆芥、薄荷、细辛之类。
—— 元•朱震亨《丹溪心法》

所以，吃冷饮牙痛的人，要是嚼几粒花椒，可能有奇效哟。

冬天牙痛以及吃冷饮牙齿痛、并且体质偏虚热的人，可以用 「华山牢牙方」改汤来试试。

下面的药材加5碗水煮到3碗，早中晚饭后漱口并喝一小碗。

华山牢牙方.jpg

据说「华山牢牙方」拿来刷牙，头发胡须会变黑哟，我们内服效果会更好！

4 每颗牙都对应一个脏腑

到了清代的陈士铎，提出了每颗牙齿都对应一个脏腑的理论。

同一齿痛，何以别之？不知各经在齿牙之间，各有部位也。两门牙上下四齿，同属心包也，门牙旁上下四齿，属肝也，再上下四牙乃胃也，再上下四牙乃脾也，再上下四牙乃肺也，再上下之牙乃肾也。大牙亦属肾，肾经有三牙齿，多者贵。
治病不论多寡，总以前数分治之多验。火既有如许之多，而治火之法，宜分经以治之矣。虽然，吾实有统治火之法，方用「治牙仙丹」∶
玄参（一两） 生地（一两） 水煎服。
无论诸火，服之均效。察其为心包之火，加黄连五分；察其为肝经之火，加炒栀子二钱；察其为胃经之火，加石膏五钱；察其为脾经之火，加知母一钱；察其为肺经之火，加黄芩一钱；察其为肾经之火，加熟地一两。饮一剂而火轻，再剂而火散，四剂而平复如故矣。
——清•陈世铎

根据陈士铎的玩法，就是数牙齿，看对应到心肝，还是对应到胃脾肺肾，然后在「治牙仙丹」上面加味。

治牙仙丹.jpg

效果很惊人喔，可以达到80%+的有效率。

陈士铎也继承了「宜辛散、忌凉遏」的思路：

牙痛的外治方，用「荜芫汤」。

荜芫汤.jpg

陈士铎还给了处理蛀牙痛的「五灵至圣散」，当然补牙拔牙还是要看牙医哈。

下面的药材研为细末，先用滚水含漱齿至净，然后用前药末五分，滚水调如稀糊，含漱齿半日，至气急吐出，如是者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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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士铎认为蛀牙痛是因为牙齿有虫，而虫子长在牙齿上是因为胃火上逆，湿热瘀结在牙床，所以生虫。用五灵脂和白薇驱虫，细辛散郁火，骨碎补引药力入牙齿，帅！

5 牙龈萎缩和牙龈出血

回头说说牙龈萎缩和牙龈出血，这个又要承接《黄帝内经》的理论了哟。

牙龈萎缩是阳明火旺，胃阴不足。既然阳明有热而阴不足，按经方的思路是用「竹叶石膏汤」。可是现代人的脾太弱了，这个方子本来是要清阳明胃热的，可吃下去一不小心会把脾都凉到，然后狂拉肚子……

后世方清胃热滋胃阴用「甘露饮」。这个方子用了石斛、天门冬、麦门冬、生地黄和熟地黄，效果很不错。

但是，滋胃阴和修补牙龈，还是有一线之隔喔。

因为牙龈在头面，在中医里面，要把药力拉到头面，一个思路是用葛根走膀胱经从后面上来，另一个思路是用瓜蒌根从前面上来。

或者按照「清震汤」的思路，用荷叶蒂把药力拉上来。

其实要把药力拉到头面又适合现代人脾阳不足的，是大名鼎鼎的「补中益气汤」。

用「补中益气汤」为引，加重剂量的麦门冬滋胃阴，可以把枯萎的牙龈修补起来。

下面的药材加5碗水煮到3碗，早中晚饭后漱口并喝一小碗。

补中益气汤.jpg

估计要吃一个月以上才能看到效果。

当然，牙龈出血也是阳明有热，还有一个要紧的就是，牙龈和牙齿结合不够紧密。刷牙啊，抿一下嘴啊都会出血，如果搞到接个吻都牙龈出血，这就有点尴尬了……

这种情况用「遗山牢牙散」改汤，下面的药材加5碗水煮到3碗，早中晚饭后漱口，注意不能喝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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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山牢牙散」本来是打粉拿来刷牙的，唉哟，现代人用牙膏太顺手太习惯了，用这个粉粉刷牙还真不舒服，煮一大锅当漱口水吧。

石燕子是像泥巴又像贝壳的东西，我们说泥巴属土，贝类归到水。一个又有土性又有水性的东西，可以很好的调和水土，放在牙齿这里就是调和属于土的牙龈跟属于水的牙齿，水土合德。

我是一个彩蛋

陈士铎在《石室秘录》还给了重新长牙齿的方子：

长齿法︰ 方用雄鼠脊骨全副，余骨不用，尾亦不用，头亦不用，骨碎补三钱，炒为末，麝香一分，熟地身怀之令干，为末，三钱，但熟地必须自制，切不可经铁器，一犯则前药俱不效矣，生地亦须看一做过，经铁针穿孔者即不效，细辛三分，榆树皮三分，总之，群药俱不可经铁器，当归一钱，青盐二钱，杜仲一钱足矣，各为绝细末。鼠骨去肉不用，新瓦上焙干为末，不可烧焦，乘其生气也，用一瓷瓶盛之。每日五更时，不可出声，将此药轻擦在无牙之处。三十六擦，药任其自然咽下，不可用水漱口，一月如是。日间午间擦之更佳，亦如前数。
——陈士铎《石室秘录》

老鼠的牙齿，一生都在长，所以它要到处咬东西磨牙齿。

「长牙方」的思路是补肾，同时用最具生发之气的鼠骨引导身体长新牙。

简而言之，要重新长牙：

一是肾要补得很好，用熟地黄，杜仲，骨碎补；

二是经络要通畅，用麝香和细辛；

三要启动身体长牙的机制，用鼠骨。

其实可以把「长牙方」跟肾气丸做在一起，估计要吃大半年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