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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二。尤易帆下午值班回到家里,进屋见到妻子朱林小兰穿着专属于他的那件蓝底红黄碎花围褂,披挂整齐的已经在厨房里七手八脚地忙得不亦乐乎了。他的那件围褂穿在她朱林小兰的身上有些过于宽松,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身材好的女子就是这样,她便是胡乱地披挂点什么在身上都是这么好看。连穿件围褂也都好像是穿了件什么新奇的时装似的。但是,尤易帆更多的还是说不出来的讶异。因为,结婚都已经有小半年了,她朱林小兰素来是上得厅堂,却好像还从未曾下过厨房的。
这个一点也不能怪她。是他尤易扬不许人家下厨房,不许人家十指沾上厨房水的。他甚至还反复几次地跟她立下过如此这般的君子协定了的。他在跟她协定这件事情的时候,每次都是那样的坚决而诚恳,那样的严肃认真,掷地有声,不容反辩,不容违逆。她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如果再恭敬不从命她自己都会觉得未免有些太过矫情了的。再者说了,他也确确实实是有一手难得的傲人的绝佳厨艺,是她朱林小兰望尘莫及自愧不如的。便是学,她也未必就能学得到手。能者多劳。能者居之。厨房这片方寸之地交给他这个厨艺高手,也算是合适的人占到了合适的位置,恰得其所了。她又何必与他强行争夺?乐得坐享其成。
可是,她朱林小兰今儿个这给他唱的又是哪一出呢?古里古怪的。况且,他们不是早就说好了是要过她娘家酱油巷子那边拜个年,晚餐去那边吃了的吗?朱林小兰说,她已经打电话回过她父母那边了,他们不过去凑热闹了,现在这么个非常时期,满世界都在纷纷传说告诫,要谨慎又谨慎,不可随便串门走动,不可随便聚餐,老老实实窝在家里为妙,他们也得多长个心眼,不好顶风作案。他以为然地说:“你这也太过夸张了。我们也就是回自个儿家拜个年吃个饭,总共也就是四个人而已,好像也够不得那什么意义上的聚餐那么严重吧,用得着弄得这样杯弓蛇影风声鹤唳的吗?”
朱林小兰义正辞严地训斥说:“你别给我卵里卵弹不当一回事,小心一点总是错不了,你都不懂得小心驶得万年船吗?”他耸肩摇头,反驳不得,只是咧着嘴厚着脸皮嘻嘻嘻地笑了笑。虽然没有反驳,但是,他心底里却很是有些不服气的。她知道他难得轻易服气,叫他千万还别不服气,“你都没有看到抖音里里的那些个视频吗?那些去拜年的人都被人家挥舞着大扫帚撵了回去,那多尴尬的。你就不怕我老妈也挥舞大扫帚将我们也撵了回来?你别看我老妈平常好像也还算好打交道的,但是,她凶猛起来可就不是跟你闹着玩的,决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招架得了。你是没有见识过,这种事她不仅是做得出来的,而且只会比抖音视频里的那些挥舞扫帚的人更加叫你望而生畏。”
尤易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吧,不过去拜年就不过去拜年了,不过去吃饭就不过去吃饭了。在家里吃也不是不可以的。可是,就算是在家里吃了吧,好像也还轮不得她朱林小兰来大模大样地越俎代庖操勺掌厨呀。她那里到底又是有几个意思呢?她这不是要乱了他们家约定俗成的规矩了吗?她怎么可以把他尤益帆那样反反复复掷地有声地与她立下的君子协定不当会事,当成耳边风了呢?她这分明是要让他们家才坚持了半年多一点的优良传统半途而废,要让他尤易帆虎头蛇尾为德不卒有始无终,陷他尤易帆于不守信用食言而肥啊。可不能叫她的奸计轻易得逞了。
他赶紧脱下外套,快步跨进了厨房。叫朱林小兰赶紧地脱下围褂给他,叫她赶紧地放下手里活儿洗洗手起开,叫她去客厅里耍手机也好,看电视也好,该干嘛干嘛去,只管安安心心地坐等就是了,要知道,他尤易扬才是这个厨房里的正主。这回她却没有那么好说话,没有恭敬不如从命了。反而叫他别闹别捣乱了。她说这一次厨房里且得来一次江山易主,就交给她来一力掌勺操厨了。也照原样将他的话兜了回去,也叫他起开,也叫他去客厅里去耍手机也好,看电视也好,该干嘛干嘛去,只管安安心心地坐等就是了。他自然不甘心轻易丢城弃地,两个人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地争执不止。
她让他静一静,听她好好给他说。她无比恳切地说,他们结婚都这么久了,一直以来,都是他尤易帆一个人包占了厨房,都是饭菜恭恭敬敬地在餐桌上摆好了只等她动筷子就行了,她都还没有下过一次厨房,她知道这是他把她看得金贵,她知道他是超极无敌地宠着她宝贝着她,好像平常都不会怎么有太多特别的感觉,今儿个忽然想起这些,她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是有多么甜蜜多么幸福,特别特别的感动。这次就让她也要给他来做一次饭菜,也要让他安闲自在地叉着两手坐享其成,只管做他的大老爷就是了。虽然她承认厨艺上她是比不得他,但是,她也自会使出浑身解数好好表现的。他感觉她这些说词好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底稿似的。“你就遂了我这一次吧,就当是我求你了,行不行?”说到这里,她好像是已经相当的动情了,眼睛里都好像有微微的红色。
她话未说完,他实际上已经是沦陷得差不多了。便是让了她这一次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只是,他越来越觉得她是有些古里古怪的了。应该是有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一下子想不明白她是哪里不对劲。他伸出手去摸着她的额头,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好像也没有见怎么的发烧嘛。”她拍开他的手,做色喷道:“你神经病了是不是?都没有一点正经气的。现在这个时期是一个什么样的时期?像发烧这样的话,也是你随便可以说得的么?”他连忙陪笑着回答:“哦哦,我知道了,不说了,不说了。”他觉得,她是对发烧这个词语有些过敏反应了。他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怎么就连在家里随便说说都不行了?弄得好像是犯了多大的禁忌似的。这年头说话固然是得格外的悠着点,却好像也不至于就这样嘛。
但是,他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她,那就没有别的什么事了?她好像很是克制了一下才说:“没有什么事,你别想太多了。”他又还不晓识趣地补问她一句,真的没有什么事吗?没有想到,她突然起了暴脾气,黑着脸耍起虎威来,劈头盖脸地说:“别跟我啰里啰嗦地废话连篇的好不好?什么什么事?什么什么事?你倒是说说看我能有什么事?你傻里傻气地莫非还盼着我能有点什么事了?叫你出去,你就爽爽快快地给我赶紧出去你的,怎么就好说歹说都跟你说不清楚了呢?我的话不好使了是不是?你非把我惹不痛快惹发毛了就不会甘心是不是?难道还真的是出息了,反了你尤易帆不成?”他立马便被她镇住了,只好闭了嘴,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地认了输,乖乖地从厨房里退了出去。这真的是,好话说了一满箩筐,还不如干脆大棒子给他一抡。
菜一道一道摆上桌来。也就三菜一汤。一盘是四分之一只本地特色血酱鸭,一盘是小半只粤式白切鸡,一盘是甜酱花生末蒸鱼片,汤菜是西红柿珍珠黑木耳伴潮州来的牛肉丸子汤。每一道都莫不是他尤易帆平日里最拿手的菜式。她朱林小兰是不是有心发了狠在挑战他的厨艺呢?外观上看起来倒也是十分的像那个样子的,也可谓形似了,而入得口中,虽然细细品来终究还是略略有那么一些不尽到位的,但是,如若不是他尤易帆这样的个中高人,竟恐怕也是不那么容易就区分得开来吧?她朱林小兰这算是无师自通还是偷师有成呢?他伸出大拇指啧啧啧地不住地夸赞,称道她令他刮目相看,简直已经是犹胜他尤易帆了,她倒好像很是谦虚而低调,说,看得多,吃得多了,自然也就多少学得了些皮毛,没有让他尤益帆贻笑大方她就已经非常知足了。
酒是如假包换的茅台酒。凭他们一个是普通的公务员,一个是医院里的普通护士,自然是轻易喝不起这价格如此昂贵的茅台酒的。酒是从尤易帆父母那边拿来主义得来的。尤易帆的父亲尤某长,素有清誉,甚至都算得是难得的比较清流的那种了。只是有那么点嗜酒,也爱好藏酒,自然也就不会缺各种好酒,不过,茅台酒的数量却好像也是相当的有限度的,不是那样的交好,平常一般都是舍不得拿出来与人同享的。但是,任他什么样的好酒,只要是他尤易帆看上了来拿,他也是奈何不得,都会忍痛割爱。谁叫他是他们家的唯一的香火传承人!论起喝好酒的口福,他尤易帆甚至未必就比他身为某长的父亲差隔到了哪里去。这人哪,投胎投得好是相当重要的。投到尤某长家里,他至少就有的是好酒喝。
平常,朱林小兰一般也都会他一起喝上个两三小杯。按照她的说法是,亲爱的帆帆夫君都煞费苦心整出了如此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如若不喝上点小酒,也确实是有些既辜负了一番夫君的苦心,又辜负了这么令人口角垂涎的菜肴。与平常不同的是,这一次,两三小杯下肚之后,她非但自己没有及时地将车刹住了,居然还放宽政策鼓励他将进酒杯莫停。他还有些不敢相信,问她,真的还是假的呀?她知道他心里是好比猫抓在挠着一般的,说:“你不乐意陪我喝了是不是?不乐意那就拉倒吧。”直把他乐的个是,简直不要不要的了。平常,他也就至多有个比她也就多喝个一两几钱的权限,倘若不自觉,便是要被她及时劝停制止的。这一次,推杯换盏之间,小两口子就大有不把整整一瓶酒喝他个底儿朝天点滴不剩就不会善罢干休的架势。
言多必失,加之又是喝着过了三杯的酒,当尤易帆再次将她这回所展的厨艺倍加夸赞称道一番的时候,朱林小兰擂了一下桌子激昂慷慨地说,只要他尤易帆不嫌弃她的手艺,待得她朱林小兰这趟出门回来之后,决不让他再独个儿包占厨房了,她往后也要经常下厨房做给他吃,她也要把他给她所整过的全部花样一个不漏地都给他整了来让他都给好好地吃回去。她说她知道他对她的夸赞称道是夸张其辞言过其实的,只是哄着她开心罢了,但是,她可以努力学习,可以进步。她可以向他虚心学习,也会拿他的那几本菜谱学习。他好不容易忍住笑,说:“瞧你那傻丫头样儿,我哪里有夸张其辞言过其实了呢?我是真心觉得你的这回的厨艺已经是非同凡响,与我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不过,他还是对厨房那点方寸之地的主权起了戒心。他让她说句良心话,对包占厨房一事,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微词吧?她点头笑道:“是的是的,你这大约就叫任劳任怨无怨无悔了吧?”他说:“那不就是的!”他说他哪里还能有什么怨言呢?他这个人也没有别的什么大本事,也就厨艺上还勉勉强强的算是过得去吧,能给她朱林小兰人献上这点厨艺,只要她觉得还算不错,只要她还高兴吃,吃着舒服了吃着开心了,也就是对她最大的肯定了,他乐意,他骄傲,他光荣,他幸福,他感谢都还来呢。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就好像很有点孙涛的小品味了。他却又问她,她今儿个是怎么啦?他弄不懂她怎么忽然总是只想着要跟他争夺他厨房里的这点领地,“你就别跟我争了行不行?你都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而惴惴不安了。”
她说:“好了,我们且不说这个了,且不说这个了。”她举起酒杯,竟然半不拉叽地耍起戏曲花腔来了,“来来来,且让为妻的给夫君敬上这一杯龙凤酒。”他乐颠乐颠地举起酒与她相碰。但是,酒都举到嘴边了,他却脑子里猛然地一醒,戛然地滞停了下来,神情顿时变得无比的凝重,“打住,且打住一下,”他目光锐利地盯住她,说,“你刚才那会儿好像是给我说什么来着?”她一时还有那么点摸不着边际,说:“什么我说什么来着?好端端的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神经了?弄得个一惊一乍的。”他搔了骚后脑勺,说:“我不是发神经,也不是一惊一乍的,你刚才确实是给我说什么来着了。”
她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说了什么,“刚才我没有怎么说话吧?刚才不都是你在洋洋洒洒滔滔不绝吗?”尤易扬总算是想起来了,摆摆手说:“我说的是在这之前的那会儿,我好像听得你是说了待得你这趟出门回来什么的,我要问的是,你说的这句话又是什么个意思呢?”她这才倏然地不自在起来,便很是有些讷然了,否认说:“我有那样说过吗?好像没有吧?平白无故的我要那样说是干嘛呢?”但他已然不那么好糊弄了,“你莫跟我否认了,你肯定是说过的,你这么一否认,我就更加觉得事有蹊跷,我只希望你实话实说,告诉我你那里究竟是什么个意思,大过年的,你却是要去往哪里?我怎么感觉你竟好像是要出一趟多远的远门似的呢?”糟糕,那一下子只顾说着顺溜,不想说着说着便说漏嘴了。朱林小兰懊悔不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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