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早已进入了梦乡,睡梦中还吧嗒着嘴,不知在吃什么。哥哥却因为担心偷吃编筐食物的事被娘责骂,许久才睡着。
半夜,迷迷糊糊中,哥哥感觉自己的身子底下湿乎乎的。他拉开灯,掀起被子一看,一大片地图从弟弟那边延伸过来。原来是弟弟尿床了,殃及了自己。
他想叫醒弟弟,又怕他醒来哭闹。他想学着娘的样子把弟弟抱起来放到干爽的地方,试了试,没抱起来,毕竟他也只有八岁,力气还没那么大。怎么办呢?不能让弟弟睡在尿坑里啊!哥哥有点犯难。
他的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忽然发现炕角有一块夏天盖的小毛毯,他一把扯过来两手抻着往弟弟身底下塞。他把弟弟的腿往旁边推了推,尽量把小毛毯铺平,又把两条小腿挪了回来。看着弟弟酣睡的样子,他有点想笑,怎么像头小死猪似的,被抱走都不知道。
兴许是累了,哥哥这次入睡很快,等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院子里吵吵嚷嚷的,有说话声,有哭声,还有很重的脚步声。娘回来了,带着白帽子、腰上系着麻。她给弟弟穿衣服,还把一个白帽圈戴在弟弟头上,一条白布系在弟弟腰上。哥哥也有,放在枕头边,娘让他自己戴上。娘说,爷爷死了,你们一会去给爷爷烧纸磕头。
三岁的弟弟还不懂什么叫死,可是哥哥知道,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不敢大声哭,只是呜呜地小声抹眼泪。他知道爷爷再也不能给他们掏鸟蛋、弯弹弓了,也再不会把好吃的悄悄塞给他们俩,不让二叔家的妹妹知道了。
送葬的队伍很长,哥哥牵着弟弟的手,走在孙子辈儿该走的位置。
“哥哥,爷爷在哪呀?我怎么看不到他?”
哥哥不说话,把弟弟的小手攥得紧紧的。寒风像刀子似的把他流着泪的小脸剌得生疼,“滴呜哇呜”的鼓手声,陪着两个姑姑和他一起哭。
下午,丧事办完,家里的亲戚都走了,娘才发现编筐的事。看了一眼少了一半的炸货,不免有些心疼,那可是家里近一个月的菜码呀。但她更担心这小哥俩的肠胃,一下子吃这么多,会不会出问题。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弟弟就发起了高烧,小脸红得像火炭,嘴唇深红深红的,耳朵尖和食指尖也是红色的,再一摸肚子,圆滚滚、硬邦邦。这是典型的食火,就是积住食了,引起了高热,也是小儿常见病的一种。
娘让爹喊来了赤脚医生,给弟弟打了针,还留下了两盒药。娘让哥哥去拿来小勺,一只筷子。娘把一个白色的塑料球捏开,拿出一棵黑色的药丸。把药丸放在小勺里,放一点热水,用筷子摁着药丸不停地转圈,药丸一点点变小,水一点点变黑,最后药丸消失,小勺里只剩下黏黏的浓稠的黑色液体。
娘把弟弟抱起来,双腿夹着他的小腿,一只手抓住他的两只小手,一只手端着小勺,送到弟弟嘴边。弟弟不肯喝,左右摇摆着头,沙哑着嗓子大哭。
“你来帮我抓着他的手。”妈妈吩咐哥哥。
哥哥走过去,用力抓住弟弟的手,轻声哄着:“不哭啊,喝了药你就好了。"
妈妈腾出手来固定住弟弟的头,猛的一下把小勺里的药灌进弟弟嘴里,弟弟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不肯咽下,娘又舀了一勺白糖放进弟弟嘴里。这一招很凑效,小孩子大多数对糖没有免疫力,弟弟终于把融化的糖和药一起咽下了。
弟弟喝了药,睡着了,娘拉过哥哥,摸摸他的额头。
”我看看你有事没,你肯定也没少吃。”
“娘,我错了。”哥哥低下了头,小脸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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