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古纳河(图片来源网络)
迟子建出生于黑龙江省北部漠河的一个寒冷的小村庄北极村。正如她自己所说:“我的故乡有广袤的原野和森林,每年有多半的时间是在寒冷中生活。大雪、炉火、雪爬犁、木刻楞房屋、菜园、晚霞……这都是我童年时最熟悉的事物,我忆起它们时总有一种亲切感,而它们最后也经常地出现在我的作品当中。”迟子建重要小说的取材,散文式优美而朴素的叙述以及作品中体现的人的生存状态,都与她所生活的这片独特的龙江地域有着密切的联系。而《额尔古纳河右岸》就是对这种地域性抒写风格的具体而鲜明的体现。
驯鹿(图片来源网络)
从《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标题,就可以看出作品讲述的将会是一个与地域相关的故事。这部小说描述的是我国东北少数民族鄂温克族将近百年的生存状态及沧桑经历。鄂温克民族是一个赶着驯鹿、逐水草辗转迁徙的游猎民族,额尔古纳河右岸的茂密森林是他们最终选择下的永久生存之地。鄂温克人在这片密林中游猎、饲养驯鹿,不仅融入了这片森林并成为自然生物链中生态平衡的一个重要环节,而且还成为了这片森林的主人。在这里,鄂温克人形成了独特的生存和生活方式以及在此基础上的民族风俗习惯,在宗教上信仰“萨满”,萨满教的万物皆有灵的多神崇拜观念深深地植根于鄂温克人的整个生存系统中。鄂温克部落的民族精神是人与自然在生存搏击中的和谐相处。然而在这沉静安详的和谐相处的背后,隐藏着的则是充满忧伤和痛苦的凄美挽歌。
萨满教(图片来源昵图网)
这种忧伤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个体的人生命运的忧伤。这种忧伤表现出来的似乎是由于被一种充满宿命色彩的魔力操纵的,这种无形的魔力让作为个体的鄂温克人显得那么地无助和无奈。鄂温克人信奉“萨满教”,萨满跳神招魂在为他们除去身体上的病痛时,也在他们的心上添加了一道又一道的痛苦的伤痕。达玛拉和尼都萨满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最后都以近乎疯癫的人生方式离开这个世界;而妮浩萨满呢,她为了救一个个受苦的人,付出的代价却是让自己的亲生孩子一个又一个地作为替死者离去,这样的一个拥有萨满身份的母亲,她所承受的苦痛必然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正如作为叙述者的“我”所说:“人的出生是大同小异的,而死去的方式却是多种多样的。”“我”看着林克、达玛拉、尼都萨满、伊万、拉吉达、瓦罗加、依芙琳、依莲娜……这些乌力楞氏族的亲人们一个个地离去,而他们的离去仿佛是难以避免的。迟子建把这种宿命的悲伤用平静、温情的语言缓缓道来,使整部小说笼罩上了一层忧伤而又凄美的情调,在读者心中引发了强烈而又真挚的同情心。第二个方面,是对整个民族的生存前景的忧伤。现代文明开发了鄂温克族生存的那片山林,他们的生存家园被破坏了,不得不下山到政府组织的定居点去生活。现代人出于好意让鄂温克族人享受现代文明所带来的丰富物质资源,但对于习惯了游猎生活的鄂温克人来说,森林才是他们的家园,现代文明带给他们的是更多的不适和不安定,他们在这样的文明中感受不到幸福的存在。然而文明的潮流滚滚前进,势不可当,鄂温克族人他们的生存前景怎样,这是令人堪忧的!同时,现代文明带来的多元价值观念造成的人心思想的混乱和生态平衡的破坏,将会威胁着整个人类的生存,这是更深广层面上的忧伤。
鄂温克族驯鹿生活(图片来源网络)
然而在写这种忧伤时,作家迟子建并没有完全把我们沉溺在忧伤中不能自拔。她用温情的充满女性关爱的情怀来展开叙述,用人性中的善和爱来救赎人性中的恶和贪婪,给人以希望和鼓舞的力量与勇气!这种爱和善的情感便是宗教情怀的具体表现。迟子建说:“我认为文学写作本身,也是一种具有宗教情怀的精神活动,而宗教的最终目的也就是达到真正的悲天悯人之境。”生活环境的影响使迟子建不断发掘生命闪光点和人性之中的美好成份。萨满文化是龙江地域文化的核心,广泛地影响着黑龙江人的生活方式及民风习俗。这种文化对生活于其中的迟子建的影响是渗透性的,并逐渐积淀成为一种虽浸透忧伤凄凉又饱含温情的悲天悯人的宗教情怀。《额尔古纳河右岸》中,忧伤无处不在,描述的对象月光、雪花、蓝色的河流等是凄清幽冷的意象,苍凉气氛的营造传递的是无限的忧伤。然而,在充满忧伤之情的鄂温克人的艰难生存状态中,他们的心灵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粗糙。他们能歌善舞,和大自然共生共存,充满诗意。族人的风俗习惯反映出鄂温克族人“对生活的挚爱,对活着所感到的欢悦……风俗使一个民族永不衰老。”妮浩身上散发出来的爱和善良的人性光辉令人震撼,她面对着每救一个人都以失去自己的一个孩子为代价的两难困境中时,却义无反顾地选择救人。这种为了氏族的延续,舍“小爱”,为“大爱”的精神是一种宽厚博大的情怀。面对人生的苦难,妮浩表现出一种无私的大爱,并且始终坚守,至死不渝。妮浩在失去孩子时唱到“你落了,太阳也跟着落了,可你的芳香不落,月亮还会升起。”这是妮浩在战胜了死的悲痛,充满生的希望的赞歌。由此可见,苦难和忧伤并没有摧毁鄂温克族人,反而让他们变得更加坚强,对生的希望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盛。这种坚守的执著精神才是一个民族生生不息,永不泯灭的内在因素,也是一个文明得以延续的根本。
迟子建采取平民化的立场展开叙述,选择近乎“边缘化”的普通人的生活来进行描写,在揭示他们生存的困境时也把他们的那种善良、隐忍、宽厚情感不经意地写在他们的脸上,如一缕春风,让人觉得生活还是美好的、温暖的。沉静婉约的风格和温情的笔调让鄂温克人用善来消解困难,获得永生,也让我们所谓的文明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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