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沙沙”地下着,屋内,我和小钱临窗赏雪,”这雪粒下得多么急促啊,落在地面上很磁实”,“嗯,燕山雪花大如席,那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旷野里就是一床蓬松的大棉被”。
我忽然发现雪也有品种、款式区别的,比如今天这如玉米榛子一样的雪,颗颗粒粒质感很强,它们扑朔着、带着古精灵怪的调皮钻进枯草缝里,钻入土坎圪塔的怀里,让整座山白一坨,青一坨,加之凋谢的树木寂然静立着,那枯萎的野草已变成槁柴匍匐在田梗上、山坡上以及无处不在的沟壑里,这些灰的、白的、深的、浅的素色构成一幅壮美的山水图,整座山看上去萧瑟但不乏俊伟,我对雷说:“你要是一个画家,现在就可以脚踏地暖透过落地窗写生绘画了”,她抿嘴笑了。
雪依然下着,我想踏雪去,寄一份忧思,揣一兜浪漫。踩雪去,听着脚下“吱吱”的声响,这是万籁俱寂的田野独特的伴奏,一个人走着,独享这份寂静,真好!“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画面跃然于脑际,我想化身为那位披着蓑衣,如木雕石刻般临江垂钓的老翁,用那份泰然和坦然浸润灵魂和肉身。方念及此,鸿蒙天宇传来浑厚的男音:枉想!只有修行到一定道衡者,方能与眼前白茫茫、静悄悄的天地万物溶为一体。哈哈哈……。
四周又渐归入死寂。
听到谶语,我一怔,随即婉尔,随风而去。我是个浊物中的浊物,管它呢,人生咋都是一世,车到站船靠岸,任其自然。
雪粒摔倒在脸上,有一点儿痒。我且行且思。
在这素雅、洁净的世界里,谁才是最美的主角?一人、一鸟、一动物置身于皓澣的乾坤,皆为牛身上的一根毫毛而已。展现在我面前的这幅又恢宏、又寂寞的山水画未免空洞,得住进人物,那样才有故事。一组一组名媛、阔少走来走去,僻腿渣男胡兰成、买买女郎陆小曼都吃了闭门羹。
天灰蒙蒙一片,像跟谁生闷气,寒流幻化的产物——雪,还在”沙沙 ” 地下,浑黄色的渭河水以不舍昼夜的激情承载着雪花的柔弱源源向东流去,浅滩上一只野鸭瑟缩着抖落一身泥水,河岸边玉兰树的枯枝上一只白头鹎东张西望。忽然,皓渺天宇中传来凄惋的歌声: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这首熟悉的《枉凝眉》,让我猛然想起病中的林妹妹 ,我可是好久未见了,”看看去”,我轻移莲步,朝潇湘馆走去。这个“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的可人儿,令我时常牵挂,我深深同情她父母双亡的不幸遭遇,我非常艳羡她的才思敏捷与学识渊博。
她那么爱看书,不知贾母告诉过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
我是她诗词的忠实欣赏者,经机构改革,选她掌门桃花社,我真真是举双手赞同,只有她略皱眉头就能诗从心来,朱唇微启佳作成诵,相比其他姐妹,林妹妹才是真正的诗人,探春不过是滥宇充数,薛宝钗每每还要和林姑娘一争高下,真是自不量力,史湘云不过是鹦鹉学舌,那个和事佬李纨竟然常把胖妞宝姑娘与林妹妹的作品相提并论,请看苏州林黛玉佳作:
《咏菊》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菊梦》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
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
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
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咏白海棠》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她的文笔清丽,在屡次诗社联诀时,位居魁首。
不知不觉,我已行至潇湘馆,只见帘门虚掩,院内寂静无声,推门而入,庭内那一片竹林脆绿婆娑,“姑娘在家吗?”我在屋外轻问,紫娟迎了出来,她手指打嘘,小声道:“姑娘刚吃了半碗凤梨羹,睡着了……姐姐可好,这大雪天的劳烦过来,我代林姑娘谢了”,“见外了,咱们之间不兴客套,姑娘好吗?”“一言难尽,姑娘心重,凡事窝在心里,”紫娟早已哽咽泣涕,“没爹娘的人,哪个是真心嘘寒问暖的,姑娘的心病我知道,可这事儿非我这个奴才能说能问的,前一向,我还给薛姨妈暗示过,谁知这老货还惦记着自家的闺女,哪会掏心掏肺关心我家姑娘的事,她嘴里打哈含混,我知道别指望薛家的去撮合说事儿了”,“姑娘的身子好一阵儿坏一阵儿,近来她又茶饭少进,也不顾惜自个身子,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什么风声,昨个夜里,她喘成一团,咳出的痰里有血,还扎挣着起来烧了几张旧帕子,那可是宝玉送来的东西……”,她已涰泣难言。
紫娟和我在院中的游廊下叽咕了半天。
近几日,从园子里的丫头们那里传言:金玉良缘正在筹办中,说是给宝玉冲喜,这上上下下人尽皆知,唯独瞒着潇湘馆的这位。
现在,园子里的姐妹、凤姐、贾母、王夫人等少有问安的,都在故意回避。
这桩姻缘的主策划者王煕风还想出了掉包记来哄骗宝玉,凤姐真正个蛇蝎心肠,杀人不见血呀,这个人造孽太多,尤二姐遭遇毒手,含恨而死,现如今又害林姑娘!
贾母私心太重,仁慈扫地,她说家孙第一,外孙靠后,她竟然和儿媳王夫人穿一条裤子,诚惶诚恐地将姨太太奉为上宾,没想到见过大世面的贾母也是个利欲熏心的势利眼,她不就看上了薛家的钱财吗,就不管不顾外孙女林黛玉的幸福和死活。这位老太太也是古今不疼女儿第一人!
舅舅贾政,是个只知干工作、干事业的儒官,家里的百事不管,只凭老婆、王熙凤兴风作浪,对自己的亲外甥也不放在心上。
宝玉房里的丫环袭人,是个外表憨厚的心机婊,她害死了晴雯,又为了自己的利益力挺薛宝钗上位,处处防范、为难林黛玉,退一万步,说话直白、书卷气十足的林姑娘又会把你怎么样?
薛宝钗已经很长时间不来园中走动了,因为她不好意思来见林姑娘。她的圆滑世故、厚脸皮,让人叹为观止。当得知贾母选她作“二奶奶”的消息时,她很兴奋,很满意,园里只有一个贾宝玉,从大小姐到丫环们无不爱之,连假清高的妙玉也为他痴狂。宝钗明知宝玉素喜林黛玉,清楚人家才是木石良缘,从小一处长大,两小无猜,但她当仁不让,以家势家资自倨高出黛玉,横刀夺爱,她一直在用雄厚的家资背景与黛玉竞争。我只能为黛玉感叹:既生黛何生钗?
现如今宝玉因失玉疯癫,灵魂出窍,空余躯壳,他整日价由袭人搀着任由摆布,全无心智,林妹妹也病着!那一天,黛玉问他:“你为什么病了,”他说:“因为林妹妹!”外人看不明白,其实他二人已心知肚明,黛玉尤知:缘分至此!
我心也怅然,如木鸡呆立。忽听得房内黛玉咳嗽,紫娟忙应:“姑娘醒了”,她疾走,我随后,进入里间,只见帷幔中,黛玉靠枕斜倚,她面色苍白,朱唇无色干涸,她气息微弱,抬了抬手示意我坐下,我近前拉住她的手,这是双柔弱无骨的手,这是双握笔杆子的手,它绵软、余温缭缭,我泪眼婆娑,痴痴地望着她,安慰道:“姑娘可要怜惜自己啊,你这么年轻,前面的路很长……你是我心中的女神,我会一直支持你……”,她的眼睛闪了闪,气息奄奄,半晌:“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你我今日一见,全当永别”。一语未了,我和紫娟已泣不成声。我哽咽着:“姑娘保重呵……”,隧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我踽踽独行,脑袋里全是病榻上气若游丝的林妹妹之影像。鬼使神差上到润天东路的渭水堤上,只见河水汹涌着、滔滔地奔向远方,雪越下越大,厚厚的、白茫茫的积雪让原野更加廖阔,忽然我胸生豪气吟哦起一首伟人的诗句:“怅廖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谁主沉浮??……”我喃喃自问,河风将我高大的身形吹得几乎跌倒,我蹲下捡起一根树枝使劲摔打着地面,“黛玉不能死,她有绝世的容貌,更有绝世的才华,她是东方文明的形象大使!”我霍地站起,向萧湘馆奔去。
只见潇湘馆门楣紧闭,我使劲拍打着铜环,雪雁开了门,我把想法和紫娟一说,紫娟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两只大眼睛溢满了泪水:“好姐姐,快救救我们姑娘吧,我听你的”,我说:“救人要紧,咱们分头行动,你和雪雁赶紧收拾行装,我联系医院”,我拔通了美人的电话,她搞药材批发,医院熟人多,她立马拍板上帝都医院,帝都医院距离这里四百多公里,还得老司机淑妃驾车,她家的加长林肯可算派上用场了,夫人作为通达建材的一把手,派出了单位的医护人员一路陪护。林肯车打着双闪,一路狂奔,仪表盘上指针显示时速130码,严重超速,淑妃表情毅然:“顾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仅三个小时,我们赶到了帝都医院,医院院长听说病人是林黛玉,派出最强的医生团队,经过十天的全力抢救,病人的各项指标逐渐回升,但痊愈的路程是漫长的,院长根据个体的特殊性,制定了治疗方案,其中就有心理疏导这一项。
经过半年的治疗调养,“端午节”那天,黛玉出院了,我和美人、夫人、淑妃都去机场迎接,只见黛玉身着淡紫色的长裙,面露微笑,一旁宝玉挽着胳膊,俩人缓缓走下阶梯。贾府派了贾链、贾蓉、李纨和一干仆从前来接机。
原来,自从空空道人归还了通灵玉之后,宝玉的病便彻底好了,他知道了自己和宝钗包办婚姻的前后始末,坚决提出离婚,宝钗爱面子怕丢人,于是两人协议离婚。老太太和王夫人则懊悔不已,大家长作派差点儿送了黛玉的性命。
镜头转回黛玉出机场,只见出口两边围满了红学爱好者,也有要求签名的宝黛粉丝,更多的则是体谅黛玉病体初愈,送上鲜花祝福!
我想到今后黛玉会很忙,于是在她起程的空隙乘机问询了她未来的打算,她说春节后会应邀去南边的一所著名学府传教解惑,另外要重新修茸父母的坟茔,当谈及宝玉是否同往,她透露宝哥哥暂且在北方拓展红学文化,兼把持诺大的家族产业。
我目送浩大的车队渐渐远去,不禁心潮澎湃:宝黛爱情终成就一段奇缘,天上神瑛侍者的善良、绛珠仙草的知恩图报终于感动天地,修成这美好姻缘的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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