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日子过得蛮怠惰的。空调房里睡到日上三竿，大快朵颐吃顿中餐，再捧个西瓜滋遛滋遛吸吮汁味甘甜的果肉，杂书电影作伴，一点一点地消磨，这滞重冗长的炎热夏日。
也许是时间走得太慢了，又或许是天气太过闷热，瘫坐在四方草席上，昏昏沉沉间，隐约感觉，精神气也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点点地被碾磨干净。翻遍了连续剧列表，也提不起丁点兴趣，索性恹恹地翻出年少记忆里的卡通片和情景剧，再有一搭没一搭地放空脑子，任凭思绪放荡。
这样百无聊赖的燥热暑期，总是忍不住缅怀起已经走过的那一个个夏天。
图源网络，侵权删
十年前，小学三年级。还是同样烈日悬空的盛夏。每天放学，穿着短裤衩背个笨重的书包，需要顶着滚烫的太阳徒步20多分钟才能到家。接着就迎来了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进门将书包胡乱一扔，打开比我人还高的电风扇，扒几口水果，呼呼呼地吹着凉爽的风。那个时候唯一的娱乐消遣也只有看电视了，我记得当时的电视线路也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只能收到几个频道，但这丝毫消灭不了电视迷的热情：蹦跶着搬上两条方形椅子，对着电视机就近一放，摊出作业本，一边听着电视里的动画片一边慢悠悠地抄着好词好句，就是最快乐的童年时光。
饭前的时光，也别样的惬意。洗完澡，喷上有着玫瑰花香的花露水，给被蚊子叮出遍地红包的双腿涂上药膏，再把风扇调到最大一档，像只小猴一样蹿进凉席中间，看最爱的叮当猫。过不久，浓郁的菜香顺着房门的缝隙，恣意地铺展在小小的十几平米的空间，闯进我的鼻腔，再缓缓穿过气管，流进柔软的肺里。
小巷人家，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就是要精心准备每一顿晚饭，五谷杂粮蔬菜肉食，一样都不能少。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好好犒劳忙碌了一天的身体，才能不委屈了自己的胃。四四方方的餐桌上，红彤彤的胡萝卜，青翠欲滴的小青菜，泛着明亮光泽流着油汁的红烧肉……悄悄诉说着稀松日子里柴米油盐的乐趣。盛上满满一碗饭，大块夹菜，任由酒肉穿肠过，尽管撑肠拄腹，最后也还不忘再偷吃几口。
每年暑假还要搭上好几个小时的车程，赶到山里的外婆家避暑。相较于沸腾的喧嚣城市，那里真是一片世外桃源：肥硕的玉米棒子，披着黑绿外套的西瓜，还有天然的有机高山蔬菜，应有尽有，一派盎然。夏天的夜晚，搬出一条常常的板凳，三五伙伴坐在院落，啃个大西瓜，听大人讲故事，再漫无目的地闭上眼睛，懒洋洋地寄身在夏日的晚风里，听蝉鸣数星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鲜的畅快。日复一日，虚度一夜又一夜的静默时光。
后来搬了一次家，住进了郊区一座三层楼小别墅。沿着柏油公路走几步，就能买到清鲜的上市蔬菜；再往前就蹚进沸反盈天的滚滚人流，车水马龙，满是恣意流窜的烟火气味；我的房间也安插进了网线，电视节目变多了，从早到晚数不清的动画片，生活水准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但我好像一直没有好好享受过，这些孩子眼里的“舒服”。
我从初中开始就住校，一住就是6年，呆在家里的时间屈指可数，就连稀有的空闲时间也被繁重的家庭作业剥夺得所剩无几。再后来升进大学，去了家乡省会。不远，200多公里，3个小时的车程，但囿于各种原因，一学期只能回家几次，每次待个三五天。难得呆在家里的几天，也无非就是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端着一副大人的样子，揣着手机刷个不停，终日沉浸在虚幻的网络世界，以及那一大堆冗杂无聊的社交中。哪还管那院子里的茶花开了又落，电视上的节目播了又停。
偶尔有时，厌倦了浮躁嘈杂的世间倦意，怀念起曾经柔软缱绻的美好岁月，想要卸下一身的顾忌和连串的琐碎人事，姑且好好享受不忧不虑的闲散生活。于是走遍每条漾着年少回忆的街巷，挨个回味粘在味蕾上的，模糊而又真切的记忆。却发现，再也再也没有，当初的心境和愉悦了。
照例是家人围坐的晚餐，尽是一派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倏忽之间，小小的饭碗里多了一块红烧肉，父亲憨笑着说这是你小时候的最爱，但也只是满脸客气地夹出肉片：“我减肥，就不吃了。”
我想也许这就是成长吧，个子一个劲儿地蹿高，身体一天天地变壮，性情喜好也会随之迁移。而有些东西，注定只适合安放在某些特定阶段里，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我的桂花还是那年的桂花，美酒佳肴还是一样的配方，只是我啊，再也不是那年的少年郎了。
又或许，不是那些曾经发生有多美，只是失去和回忆，给它镀上一层流光溢彩的彩色表皮，灼烈却也难以触及，以致于我们在波诡云谲的桑田沧海中愈发痴迷；因为再也回不去，所以日夜怀念，热泪盈眶。
记忆渐渐变得遥远了。甚至在某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回想起那些泡沫片一样透明纤弱的岁月，捂着眼睛不敢相信，原来自己曾经，也过过那样的生活啊。
但生活还是要继续。只是当你某天，回忆渐远不再鲜活时，却总能在波澜不惊的小日子里，被不经意地撩拨，回想起星星点点的曾经——或许只是某部曾经最爱的动画片，某个追过的明星，又或者，只是一个四下无人，静谧悠长的夏日午后。
人生像座大花园，我们置身其中，心里有朵名为回忆的花。明知这世上没有两株同样的花，却总能在这颠簸流转间，偶一抬头发现某片相似的花瓣，雷同的绿叶。心头上的花和手心里的花彼此交错深深牵引，勾兑带着花蜜甜的感伤。日积月盈，填满日夜跳动的心。
菲茨杰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最后写到：“我们努力向前划，逆流而上的小船，不停地被浪潮推回到过去。”
用在这里难免有失偏颇，姑且断章取义地曲解一次。生活就是这样:岁月滚滚，我们努力在这条河流划行，却轻易就被过往的细碎片段牵扯住。它轻轻一拉，便是浪潮汹涌，溃不成军。
而我舟上有根磁条，嵌进生命的圆满磁场，任凭斗转星移时光更迭，也抹平不了。
就像我，哪怕过了好久好久，也还是记得那些斑驳的春夏秋冬；还记得，那些缤纷浪漫的少年心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