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是村里的长辈,论起来,我要叫他叔公。
哑巴并不是哑巴,只是老实,不喜欢说话,大家都叫他哑巴,久了,哑巴原来叫什么便无人理会。
哑巴人虽木讷,却会种树,种果树。
村北有一条灌溉用的水渠,水渠地势高,往下是一片舒缓的坡地。哑巴的果园就在这里。一眼望去,郁郁青青,苍苍莽莽,数不清有多少果树。
哑巴的果园是村里小孩的天堂。你想,在闽南丘陵地带,这样规模的果园无异于一片大森林,森林里神奇和未知,足以满足孩子们的一切幻想。更何况,还有果子吃呢。
小时候的我便是果园的常客。
果园爱理不理地围了些竹篱,又低又矮,对我们这些天天在村里厮混的小孩来说,形同虚设。过了竹篱是座小屋,前有石几木凳。这些都不重要。屋边是两株杨桃,一株枝叶高大茂盛,杨桃却是酸的,要用糖腌了吃;旁边那株灰溜溜不起眼的,甜得光想一想就满嘴流涎。屋后是十几棵石榴,也是秉性不一,有的又香又脆,有的甜绵软糯。石榴后面种了一些芒果,本地芒果面相“歹看”,醮点酱油吃,搁香搁甜。虽然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吃芒果醮酱油。再往后,就是一排一排数不清的龙眼,一到季节,枝头都快压弯了,举手就能摘到,龙眼肉大核小,甜蜜多汁。村里人都说哑巴会种树,这点我们小孩子是赞同的。
果园面积很大,村里的小孩们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哑巴的果园里没有的。不说蝴蝶,蚱蜢和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昆虫,也不说让人流口水的果子。就是躺在树下长满苔藓的泥地上,数着枝叶间漏进来的五颜六色的阳光,也是别处难得的体验。
哑巴在果园里是个国王,每天照例要巡视一番疆域。他走在一排一排的果树前,身形瘦小,神色却仿佛检阅部队的大将军。
村里小孩经常结伙偷溜进果园,不结伙是不敢的,哑巴见了会大声呼喝,装模作样地作势追赶,乌合之众便惊惶失措哄笑一声作鸟兽散。
哑巴在人前不喜言语,却经常和果树说话,而且一叨叨起来没完,象个啰嗦的母亲。说来,哑吧熟稔果树的生平和秉性,每日里殷勤侍弄,这一株一株果树,不就是他的一个一个儿女?
哑巴的果园,也是哑巴的天堂。
后来我上学离开了村里。听说哑巴的果树不结果了,因了周围一些切石头的工厂。
再后来哑巴的果园就被拆了,听说要建更大的切石头的工厂。
不知道哑巴现在怎么样了,论起来我要叫他叔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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