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啊书

      “家贫，无从致书以观”，读到此句，常心有戚戚然。小时候，我的父母为一家的生计奔走着，绝无闲钱买闲书的。幸运的是，我与书的机缘在冥冥中早已注定。有的人，家有藏书，而他视书如鼠，逃之不及；而我无书可得，却视书如糖，哪怕舔一舔也是享受的。很庆幸，我有一个好邻居。他是村里的小学老师，为人极好，他非常了解我的情况，经常在集会上表扬我。他的妻子也是本村人，在县城上班。记忆中，放假的时候，他们家的孩子都回到家里，在闲散的日子里，他们搬出“小人书”，一本一本摊排在廊檐下（俗称道地），小小的我看到那些黑黑白白的小人竟就不走了，然后会痴痴地似懂非懂地听大孩子聊《红楼梦》的故事。有时，大人也会加进来，一边翻着小人书，一边给我们讲三国的故事，讲水浒的故事。或许，和书的姻缘就在那样的氛围中结下了。但于我而言，书啊，依旧像远在首都的天安门一样，心向往之，但影子都见不着，没有人引导我去读书，那个年代，大人们从不去关心一个孩子的需要。

       记得读小学三四年级后，堂哥在县城读书，他会买一些连环画，藏在楼上。或许是他知道我喜欢看书，也或许是我从别的途径得知，反正我就有很多机会偷偷躲在堂哥家的楼上看得废寝忘食。也记得，应该是五年级吧，我堂妹借给我一本大书，长长的宽宽的，至今我都记得书名《白发魔女传》，已经忘记了内容，但依然会清晰得呈现我读此书时那种入迷的样子，就着昏暗的灯光，或躲在某个角落，一气呵成，一天一夜就读完此书。从此，我不再满足于小人书连环画，我已迷上了文字，书为我打开了另一扇门，那里有精彩的世界，我渴望去了解。

        三十几年后的今天，当我看到一个初一的孩子一个学期读了三十七本书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我，能深深地理解那种如饥似渴，那种手不愿释卷的感觉。

       初中，来到了县城，因为是特招班，中途不断地转入一些城里的同学，随着他们的加入，一些当时流行但被老师禁止的书也偷偷地被带到教室。那个时候我们虽然考到县城的一所中学，但书籍依然是缺乏的，没有名著，没有阅览室图书馆，我们读来读去唯有一本语文书。或许是精神太饥渴了吧，城里同学带什么书我们就喜欢上什么书，从不选择，似乎也没法选择。那个年代流行武侠小说和言情小说，梁晓生，古龙，琼瑶，三毛，我们就像刘姥姥进入大观园，迷的晕头转向，魂不守舍；也像一头小象闯入了一片繁花之地，兴奋得足之蹈之，完全忘情于这片令人着迷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也不想自拔。

       于是我的数学成绩一落千丈。某一日，数学课，代课老师在台上唾沫横飞，我在书桌上立起一本数学书，然后把一本闲书摊在数学书的前边，老师讲得起劲，我看得入迷，互不干扰，我似乎都有些得意自己的聪明了，所以就更加放纵自己，沉入武打世界中。数学老师来到我的身旁，拿走我的书，同学们都在瞪着我，而我似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我是班长，因为老师对我的期待，她非常生气，要我写检讨书，要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检讨。我无地自容，也暗自生恨。又是一节数学课，我又立起数学书，故伎重演，只是没有闲书。老师又一次走到我的身旁，我故意瞧了她一眼，然后慢慢地放下数学课本，带着几分挑衅的笑，老师一无所获，快速回去了，当时的我快意地很。两年后，和数学老师的女儿同班，忆及此事，羞愧难当，很想去老师家道歉，终究是缺乏勇气，一直愧疚于心。我想老师心目中，我是属于那种让她恨铁不成钢的学生吧。

      后来我成了老师，对于学生的这些小伎俩，我一识他就破，我把自己的经历讲给他们听，然后告诫他们，书要光明正大地读，这种在课堂上偷读的方式既辜负了心爱的书，也辜负了老师。

      到了高中，我才真正进入到一种光明正大的阅读中。那是我们县城最高的学府，学校里有一座古老的木质建筑，叫红楼，红楼里藏有各种各样的图书，可借走，可坐那儿阅读。我报名成为图书管理员，一星期有几个中午要在那儿服务，顺便可以看看书。我已不记得那段日子我读了什么书，我只记得开始关注经典名著，开始接触外国小说；只记得，那些个静寂的中午，红楼外边的山上虫鸣阵阵，鸟叫声声。

       大学读的是中文，遂了我的愿。父母给我的钱不多，但我终于可以自由支配，再加上学校发放粮票，基本的温饱可以解决了，于是我开始买书。

      我时常问自己，为什么不爱借书而喜欢买书呢？原因可能如下:若借的喜欢的心爱的书，我夜以继日地阅读，读完后还是不舍归还，想占为己有的念头折磨着我，让我非常痛苦。若是借的想读但又希望慢慢品读的书，我就会搁置床头，睡前翻一翻，但这样一来，归还就会遥遥无期了，而图书馆是有时间限制的，这又让我痛苦了。那么，自己买书就会没有这样的痛苦，但自己买书又会出现另一些令人揪心的情况。买书需要钱，而对于一个穷学生，对于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来说，书价是昂贵的。就如我母亲说的，那些书不能当饭吃，你那么瘦，买菜吃了，我不心疼；买书，太浪费了。我默默无语，依旧买我的书，买我的磁带，这样一来，给父母的就很少，现在想来还是心有愧疚的。

       现在日子好了，跟服装皮包比起来，一本书的价钱简直是零头，网上购书又可打折，于是便一包一包买过来，然后一本一本拆开，心里充满欢愉。买的快，读的慢，很多时候，外界的诱惑一个接一个，电脑，手机，聚餐，唱歌，我抵制不了，只能冷落那些书，心里想，书已是自己的，反正跑不了，慢慢读吧，就这样，案头堆积蒙尘的新书越来越多，实在是亏欠，便下定决心，制定计划，可不久，又是故态复萌。如此重复，内心甚是不安，又无计可解，真是纠结。

    2017，写下这篇文章，以此激励自己不忘初心，快乐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