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森林正在死去。”行经风语丘陵南部的一座山谷时,沉默了一整天的阿娜丝塔莎·古橡突然开口道。她驾轻就熟地稳住坐骑,若有所思地望着谷底那片灰色的枯木林。
在Mirana看来,那片枯木林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冬天的森林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会永远死去,那些在寒冬中凋零的树木总能在来年春天到来时恢复生机。
“有什么好奇怪的?”希尔伦·血风嘶哑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Mirana下意识地抓进了手中的缰绳。
阿娜丝塔莎·古橡没有接他的话。她依旧凝望着那片森林,沉默得像棵树。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比过去更加紧张了。自从那一晚的夜刃豹袭击事件过后,阿娜丝塔莎对希尔伦的耐性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了。如今她已经不想再费心掩饰自己的厌恶,除非必要,绝不对那个独眼精灵多说一个词。
如果说古橡之女曾经算是惜字如金,那她现在简直可以说是惜字如命。Mirana知道原因。希尔伦·血风根本就不能算是夜精灵,他更像是一个披着夜精灵外皮的怪物。每当他用满怀恶意的独眼观察四周,或是手握挂在胸前的眼球项链、口中念念有词时,Mirana都会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那是所有善良的生灵对邪恶之物的防御本能。
面对希尔伦·血风这样的恶魔,她应该感受到什么样的情绪?同情?厌恶?还是恐惧?
最终,她还是放任憎恨占据了上风。灰爪和鲁尔死去的那晚,Mirana彻夜未眠。她的憎恨在黑暗中不断膨胀,压倒了其他所有的情绪。就连父亲的死讯传来时,她也没有体会过如此强烈的憎恨。
那是不同的,Mirana告诉自己,尽管失去父亲令她悲伤欲绝,但她的生命中仍然有些其他的事物。美好的事物。她有Rooftrellen,有Rexxar,还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树屋,有关父亲和母亲的回忆都还存留在那里。悲伤和痛苦的确像诗歌中那般撕心裂肺……但Mirana并不需要独自承担。
那时的她还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然而这一次,除了憎恨之外她一无所有。那种炽热的情绪如此强烈,仿佛她的身体中燃着一团烈火。她无法扑灭它,而且每当她试图这样做的时候,都会令它燃烧得更旺盛。
这就是驱使TerrorBlade和Mortred加入天灾军团的原因吗?
Mirana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她当时没有得出结论。因为她从未亲身体会过这样的憎恨。人可以只为憎恨而活吗?或许她不该这样,可当憎恨是她唯一拥有的事物时,是否应该就不再重要了。
“我们要绕个路。”阿娜丝塔莎宣布,“让所有人做好准备,天黑之前必须抵达谷底。”
“哦,得了吧!”血风立刻表示反对,“要我说,那绝对是白费力气。你难道指望我们能在那种地方有所发现?不过是一片随处可见的枯木林而已!”
“这不是个提议,”古橡之女眯起眼睛,“这是个命令,血风。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的所有人都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希尔伦·血风不敢违抗她,至少不敢直接违抗。阿娜斯塔莎·古橡背后的家族是森林议会的重要成员,而她又是家族的继承人之一。这意味着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阿娜斯塔莎将在森林议会中获得一席之地。与这样的人结下仇怨是非常不明智的,即便是希尔伦·血风也明白这一点。
他沉默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找回了一些自制力。“当然,就照你说的做。”血风舔了舔嘴唇,露骨的恶意在他的独眼中闪烁。
一名古橡骑士和两名血风骑士被派去侦查,寻找可供护送队进入山谷的路线。他们接受命令的时候有些迟疑,但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即使古橡骑士的人数处于劣势,阿娜丝塔莎仍旧在队伍中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她把发号施令当做理所当然,仿佛那是她与生俱来的权力。
他们沿着山谷的边缘走了半小时,接着找到了侦察小队发现的那条小路。树木沿着缓坡生长,森林从谷底延伸到山谷外。这些树在远离道路的地方生长了很多年,枝干又粗又壮,繁茂的样子中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野性。
“风语丘陵,”下斜坡的时候,阿娜丝塔莎骑到她身旁,“你以前来过吗?”
Mirana没想到她会找自己搭话,阿娜丝塔莎最近跟任何人的话都不多。“我去过风语城,但对城外的领地不太熟悉。”
“你至少应该在地图上看到过这座山谷吧?风语城离此地只有半天的路程,沿着山谷一直向西北方走,很快就能找到那条流经风语城的运河。”
“你是在暗示些什么吗?”
阿娜丝塔莎给了她一个古橡式的白眼,“我认为你没那么蠢。希尔伦·血风一直在找机会杀你,这可不是他第一次护送证人和嫌犯了。如果你试图逃跑,就会被他当场处决,这是森林议会赋予血风家族的权力。”
Mirana当然很清楚希尔伦·血风的目的。他一直在尝试激怒她、引诱她越过那条线。他的确很擅长做这种事,但夜影家族的女儿也很擅长忍耐。“他以前这样杀过人吗?”
“当然。对他而言,这是护送任务中最大的乐趣。血风家族在神树城担任森林议会的刽子手,他们一直以此为荣,或许嗜血的本性早就刻在他们的血液里了。”阿娜丝塔莎朝希尔伦·血风的方向瞥了一眼,“他是个怪物,你明白我的意思。”
Mirana没有回答,但她点了点头。
“我一直不喜欢他。护送队的职责是确保嫌疑犯和所有证据都能平安抵达神树城,而不是在护送的途中杀死嫌疑犯……把杀人当做乐趣的疯子,只会侮辱这件神圣的工作。如果我有选择,一定不会与这种人合作。”阿娜丝塔莎摇了摇头,“可惜的是,我没有。”
“每个人都有选择。”Mirana轻声说。
“比如在使者到来时乖乖束手就擒?”古橡之女挑起眉毛。
“我选择了一条有尊严的路,而不是像个失败者那样徒劳地挣扎。”
阿娜丝塔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必须承认,你的选择非常勇敢。很多比你更加位高权重的人在见到我时,表现得十分……没有风度。他们犯下了错误,或多或少。那些错误为他们招来了惩罚,而他们却将自己种下的恶果归咎于带来消息的人。传唤官不是个受人欢迎的角色,为了履行职责,我们不得不变得冷酷无情。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传唤过的人数不胜数,可只有极少数人能像你一样,在面对我们时保有尊严。”
“我父亲曾经教导我,贵族身份在带来特权的同时,也会附带同等分量的职责。逃避责任不是夜影家族的做法。”
古橡之女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他是对的。我们生为这个族群中的贵族,就有义务遵循祖先们制定的规则,因为正是那些规则让我们得到了现在的一切。而且说到底,所有人都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如果你在犯错之前没有做好准备,那你就没资格坐在任何重要的位子上。”
也许阿娜丝塔莎是对的,Mirana根本就不该成为月歌城的城主。自从她接手以来,尽管她已经拼尽了全力,局面仍在不断恶化。月歌城自救的希望就像一堆干燥的细沙,她可以试着用手捧起来,却阻止不了它们从指缝间溜走。
我真是个糟糕的城主,她心想,即使我留在月歌城,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我没有杀Rexxar,也没有杀Rooftrellen。”她轻声说。这似乎是现在唯一重要的事了。
阿娜丝塔莎摇了摇头,“调查真相不是我的工作,将你的辩护之辞留给森林议会吧。”她的声音中依旧没有任何感情。
Mirana下意识地望向那些月歌城的证人,“现在的证据对我很不利,我不知道森林议能否做出公正的裁决。”她依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要诬陷自己。月歌城是个偏远而又弱小的城市,在神树城的权力争斗中无足轻重。也许在Rooftrellen大人统治期间,月歌城仍有拉拢的价值,可之后的几场战斗严重地削弱了这座城的力量。对神树城的显贵家族而言,在这种时候用自己的棋子替换掉Mirana,几乎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可能分散自己的实力。
“你在暗示那些人试图做伪证?这可是相当严重的指控啊,”古橡之女说,“你有证据吗?”
Mirana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阿娜丝塔莎不像是会开玩笑的那种人,然而这番话却带着某种微妙的讽刺意味。“当然有人可以为我作证。”她回答。
“你是指那个情绪激动的氏族之王?我承认,他的确算是个忠诚的朋友。他在临行前所说的那番话几乎令我感动。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场拒绝了他的帮助,并把他留在了月歌城。”
“我把很多人都留在了月歌城。”Mirana回答。自从她半强迫半鼓励地帮助他在深林城的地牢中下定决心以来,那个年轻的熊怪已经被迫经历了太多的磨难。而她又怎么能让Bradwardon离开他唯一的女儿呢?没人应该跟着她继续承受痛苦。况且他们也都有着各自的责任,深林城和布洛尔需要从战争的重创中慢慢恢复,设法挨过这个已经到来的寒冬。
“换言之,没人能为你说话。”阿娜丝塔莎平静地总结道,“在神树城的审判中,你会孤立无援。”
Mirana沉默地点点头。
“看看你自己,Mirana,又一个众叛亲离的夜影。不知道你父亲会对此作何感想。”
“他一定能够理解我的选择,他总会支持我。”他会吗?父亲一直希望Mirana远离这一切,可她最终还是令他失望了。
“我所认识的塔尔林·夜影可不是个溺爱女儿的人,至少在罗莎娜夫人死后就不再是了。”阿娜丝塔莎说,接着抬起手制止了Mirana插话的意图,“是的,我认识你父亲,早在你出生之前我们就打过交道。你以为森林议会派我代替风语城的信使前往月歌城是因为什么?”
很多种猜测掠过Mirana的思绪,她选择了最安全的那个。“他们希望你从我这里了解真相?”
“你错了,孩子,他们根本不关心你口中的真相。”阿娜丝塔莎摇了摇头,同时压低了音量,“他们派我来,是因为古橡家族过去曾经欠你父亲的人情。森林议会希望得到一个证明,他们想知道古橡家族在处置你的时候会怎么做。忠诚?当然,古橡家族的忠诚不容置疑。我们世世代代履行着森林议会所赋予的职责,始终不辱使命。所以这一次,我们也依然会那么做。”
Mirana再次感到自己只是个天真而无知的孩子。她早该想到的,也许她已经想到了,只是不愿承认。父亲在森林议会中肯定有朋友,但在审判中,没人站出来为他辩护。就连Furion大人也在审判的第三天改变了立场。
也许整件事都不是塔尔林·夜影大人的错。有人陷害了他,而剩下的人背弃了他。
“渴望证明忠诚的家族还有很多,就连希尔伦·血风也是带着使命而来的。”阿娜丝塔莎眯起那对细细的蛇目,“现在你明白了吗?真相根本不重要,那些证人只是出于程序上的需要才会存在的。如果你对于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心有不甘,那就好好想一想,森林议会还能从你的身上得到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吗?揭穿那些伪证救不了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可以。”
她的话仿佛一块贴着皮肤滑进内衣的冰,Mirana不由得感到脊背发凉。森林议会从不浪费任何资源,哪怕是一个对他们的集权统治毫无威胁的女精灵。她身为近卫军团的贵族,就必须发挥自己的作用。
以任何方式。
“我没法将你从此刻的困境中解救出来,而且我认为刚刚的那些建议已经足够偿还你父亲的人情了。记住,最后的夜影之女:对于现在的你而言,真相毫无意义。”
他们在谷底安顿下来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在暗红色的月光中,山谷中的枯树如同染了血。它们看起来像是海中的珊瑚,但形态更为怪异、扭曲。树干上延伸出的细长枯枝在草地上映出张牙舞爪的影子,仿佛在长期的与世隔绝中萌发出了某种针对外来者的恶意。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她一个。队伍中的夜骑士纷纷开始安抚他们的夜刃豹,试图缓解坐骑们不断提高的紧张感。阿娜丝塔莎·古橡快步在营地之间穿梭往返,用比平时更高亢的声音下达命令。她似乎在努力压抑自己的焦躁,但那种情绪还是不由自主地影响到了身边的其他人。
Mirana靠坐在临时分给自己的夜刃豹身上,观察着那三个从月歌城一路跟来的证人。夜骑士萝丝在遭遇袭击的那晚被夜刃豹咬住小腿拖进了树林,直到战斗结束后人们才在两只夜刃豹的尸体旁找到她,她的坐骑和袭击她的野兽同归于尽。Mirana不知道她伤的有多重,但从那天开始,萝丝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能上下坐骑。而事务官埃尔里平时就有些神经质,来到谷底后脸色变得更差了,就好像见了幽灵似的。弓箭手梅琳达比他强不了多少,她一看到那些暗红色的枯树,就开始一边比划手势一边低声祈祷。
他们之中,梅琳达的背叛最让Mirana失望。在月眠谷战斗前的作战会议上,她本想安排这个出色的弓箭手指挥一支射手小队,但Rexxar认为梅琳达太过年轻,缺乏足够的自信和号召力。最终Mirana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希望梅琳达能在实战中学习如何指挥。
我一直没有亏待过你,我甚至还在那场战斗中救过你的命,Mirana心想,而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自从离开月歌城那天起,这三人没和Mirana说过哪怕一句话。希尔伦·血风折磨她的时候,他们站在其他夜骑士身边袖手旁观。
萝丝爬下夜刃豹时对上了Mirana的视线,但立刻就转开了脸。每次和Mirana视线相交时,他们都会这么做……因为他们没有勇气直视她的双眼。森林议会究竟开出了什么条件?Mirana想知道她在这些人的眼中值什么价,但却怀疑自己不会喜欢那个答案。
那天夜里,她仍然没能安然入睡。山谷中显然又着某种心怀敌意的事物,它们潜藏于枯萎的树林之中,等待着展开进攻的时机。Mirana又做了噩梦。在梦中,她赤身裸体地行走在神树城的街道上,愤怒的民众呼喊着意义不明的口号,将她的身躯撕成了碎片。
到了早晨,叫醒她的仍旧是寒冷。她沉默地侧躺在冰冷的毯子上,感觉自己体内的火焰正在渐渐熄灭。责任感、愤怒或是憎恨,在那股笼罩在她头顶的庞大黑暗面前,全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阿娜丝塔莎的话令她理解了自己的真正处境。Mirana原以为真相可以解救她,然而事实上,根本就没人在乎她的真相。森林议会并不打算要给她一个公正的审判,或许甚至连审判都不会有。
对他们而言,Mirana现在最大的价值就是作为一个罪人而死。如此一来,月歌森林的问题便迎刃而解,所有失败都会变成她的过错。月歌同盟?如果熊怪和半人马能从这个寒冬中幸存,第二年的春天到来时,近卫军团自然会向他们伸出援手。
已经结束了,她的挣扎到此为止了。意识到这一点,反而令Mirana感到释然。与其他月精灵相比,她的生命就像朝露一样短暂,然而在过去五年中,Mirana所经历的苦痛和磨难已经令她不堪重负。如果有人能结束这一切,让她从那些伤痛中解脱,也许……她会欣然接受死亡。毕竟她所在乎的那些人大多都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而她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前往一个他们早已抵达的地方。无论月神会不会让她和他们重逢,Mirana都将在永夜中安眠。
接下来的那天,他们继续在山谷中向西北方行进。毫无疑问,阿娜丝塔莎早先的预感是正确的,尽管他们尚未查明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得出风语森林有些不对劲。正如阿娜丝塔莎所说——这座森林正在死去。常绿植物在寒风之中枯萎凋零,形状扭曲的藤蔓植物覆盖了山谷的地表。而在那些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向来顺从的夜刃豹却宁死也不肯靠近,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邪恶之物正潜伏在那里的黑暗中。
“我需要六个人,”阿娜丝塔莎跳下坐骑,大步走上前,“六个人,跟我徒步去调查那些影子里到底有什么。”
“不是个好主意,古橡。”希尔伦·血风像往常一样,率先提出了反对。然而仅此一次,Mirana认为他是对的。阴影区域的边缘看起来像是某种有生命的东西,当他们接近时,那些影子似乎变得更庞大了。
“的确不是个好主意,但这是个命令。”她转过身,用那对蛇目打量着他,“如果你害怕,血风,可以留下。”
“妈的,别这么幼稚了,这根本不是讨论职责和勇气的时候。”他也跳下坐骑,上前几步,站在她的面前,“你很清楚,这地方非常邪门,咱们根本就没有做好应对这种状况的准备。这支小队里既没有德鲁伊,也没有法师,那两名随军的女祭司可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很好,那你就留下吧。”她抬起视线越过他,朝向面前的人群,“有谁愿意追随我?”
月神在上,那到底是什么?Mirana几乎可以确信阴影正在向外延伸。难道真的没人注意到吗?片刻的沉默后,三名古橡骑士跳下坐骑走出了人群。剩下的血风骑士们仍旧留在自己的夜刃豹背上纹丝不动,似乎打定主意遵从希尔伦的决定。
“好吧,见你妈的鬼!”希尔伦·血风突然说,“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古橡,这他妈就是个自杀的决定。洛拉斯卡,芬里斯,你们两个出列!”
两名血风骑士翻身跳下夜刃豹,加入了阿娜丝塔莎的队伍。尽管这些血风骑士残忍成性,但他们对家族的忠诚也是毋庸置疑的。随后他转向人群里的另一名骑士:“赛德,我们离开之后,这里由你负责。看好那些月歌城的证人,还有我们的夜影小姐。别因为她瘦弱的外表而小看她,那女人发起火来可不好惹。”
“当然,希尔伦少爷。”血风骑士回答,“我会看好这里,直到你们回来。”
“只要我们真能回得来。”希尔伦·血风嘶声说,“现在满意了吗,古橡?趁咱们还没被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怪物撕成碎片,赶快做你想做的事吧。”
在黑影发动进攻之前,Mirana甚至没来得及出声警告。黑色的阴影触须从黑暗中现身,像毒蛇一般袭向人群。Mirana看到了伸向自己的那一只,她本能地滑下了自己的夜刃豹,却依然感觉到黑影的冰冷触碰与她擦身而过。
恐惧和绝望突然将她包裹了起来,Mirana感到四肢变得冰冷而无力,毫无来由的疯狂念头正在涌入她的思绪。
几乎就在同时,她身边的人开始放声尖叫。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Mirana根本来不及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娜丝塔莎被她身边的一名古橡骑士打倒在地,袭击她的人无法抑制地高声狂笑着;希尔伦·血风被洛拉斯卡和芬里斯前后夹击,鲜血从脸上的伤口中淌出。
混乱降临后的几秒钟内,已经至少有十个人丢掉了性命。Mirana用颤抖的双手抓住身旁的夜刃豹站了起来,随后踉跄着逃向远离黑影的地方。恐惧成了她此刻内心中唯一的感觉,可她却根本说不出自己正在害怕些什么。
“夜影!”她听到阿娜丝塔莎的喊叫声,听起来像是在求救。Mirana转身望去,看到阿娜丝塔莎正躺在地上,艰难地抵挡着那名不断狂笑的古橡骑士的进攻。希尔伦·血风似乎想要去帮她,但两名血风骑士仍旧挡在他的面前。
我们互不相欠,阿娜丝塔莎,这是你之前说过的。惨叫声在耳畔回响,Mirana的余光瞥见了一道寒光从左侧袭来,她伏身躲开那名血风骑士的月刃,接着朝阿娜丝塔莎倒下的方向跑了过去。该死,你到底在想什么?几乎就在同时,古橡骑士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击碎了阿娜丝塔莎的橡木盾牌,碎片四溅,鲜血从她的手臂上流淌而下。
“安古兰,我的姐妹!”阿娜丝塔莎高声喊道,“我命令你停下!”
然而古橡骑士丝毫不为所动。她高举起手中的利刃,毫不迟疑地向阿娜丝塔莎砍了下去。Mirana在最后关头将她扑开,随后抽出对方挂在腰间的匕首,刺进了她持剑的手臂中。古橡骑士闷哼一声,接着用完好的左手扼住了Mirana的脖子。她比我强壮,这是进入Mirana思绪的第一个念头。“停下,”她嘶声说,“我知道你很害怕,但你必须停下!”
安古兰强壮得不可思议,她的双手如同铁钳一般。Mirana挣扎着踢向对方的肚子,然而这只是让她放松了一瞬间。这根本不是正常的力量,Mirana绝望地想。窒息令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呼吸!突然之间,她又能呼吸了!安古兰的狰狞面容突然滑到了一旁,阿娜丝塔莎的脸出现在眼前。古橡之女将Mirana拉了起来,随后又将一把短剑塞进了她的手中。“你还能继续战斗吗?”阿娜丝塔莎的喊声穿透了四周的嘈杂。
Mirana大口喘息着,“给我一把弓和一袋箭!”她回喊道,“然后你就能知道夜影家族是如何战斗的了!”
“我们不能下杀手,夜影!这些人肯定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我们应该想办法唤醒他们!”
就在这时,另一名血风骑士向她们扑了过来。Mirana无力地举起手中的短剑试图抵挡攻击,却发现自己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了。希尔伦·血风咆哮着加入了战斗,他用血流不止的左手制住对方持剑的右手,随后一拳击中了对方的脸。“我告诉过你的,古橡,这他妈是个坏主意!”他放开了失去意识的血风骑士,眼神凶恶地转向阿娜丝塔莎,“现在,我们最好趁自己还没变得像他们一样疯,赶快逃离这鬼地方!”
“你要放弃自己的手下?你这个懦夫!”阿娜丝塔莎搀扶着几近昏厥的Mirana。
“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古橡,这些人已经发疯了!无论这座山谷中盘踞着什么邪恶力量,这无疑就是它那恐怖力量的证明!”希尔伦·血风朝她吼道,“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突然之间,他们的争吵声消失了。Mirana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下沉,沉向某个深不见底的空间。身边的一切变得模糊,真实和虚妄的界限近在咫尺,仿佛只需向前一步即可跨过那条线。她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在月歌森林的某棵橡树下,手中紧握着Rexxar冰冷的手……
是的,孩子,跨过那条线。她听到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拥抱你的天赋,Mirana,你是梦行者,唯有你能对抗侵入他们心中的噩梦。
于是她向梦境展开双臂,将某种虚无却又拥有实体的事物拥入怀中。接着,她看到了。从黑影中生长出来的触手挂在人们的头顶,如同木偶的提线。不知为何,她知道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割断它们。
“停下!”她说道,用命令的口吻,“停下!”
她回想着自己如何顺应Rexxar的噩梦,又是如何控制了它。我需要一把弓,她心想,接着她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把银色的长弓。她松开弓弦,朝黑影射出了一道月光凝聚而成的箭矢。那个藏匿于黑暗中的怪物发出了无声的嚎叫,一股无形的重压令她跪倒在地,仿佛要折断她的躯体。
梦行者Mirana!记住你在噩梦中学会的一切!那个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显得威严而坚定。攻击它!不要让噩梦击垮你的意志!
Mirana尖叫着,拼劲全力射出了另一支箭。月光箭矢穿透了黑影,嚎叫声戛然而止。在昏迷之前,她看到阿娜丝塔莎将自己的斗篷盖在了她的身上。
“我们赢了吗?”Mirana用呓语般的声音呢喃道。
“我不知道。”阿娜丝塔莎回答。
你赢了,暂时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回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