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话

中秋回家。妈妈做了很多饭菜，每一样都很好吃，就连最最普通的红汤面都带着不可描述的美味。

假期读完了讲述亲子关系与感情的心理教育书籍《为何家会伤人》。免不了会想想我的妈妈带给我的一切。

而这次想到的，是妈妈讲的一些话。

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三、四年级。有一个冬天的早上，妈妈带着我和姐姐在厨房准备早饭。姐姐想让我中午帮她在学校做一件什么事情，我答应了，然后也要求她帮我一个忙。姐姐不甘示弱，又拜托我另一件事，我们两就这么杠上了。闹得正欢乐，妈妈突然生气了。她说你们两怎么能这样，亲姐妹要这么计较。她的目光和那天早上厨房窗户里透出的光一样清冷又严肃。我至今记得她当时的眼睛，盛满了失望和生气。印象中那应该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生气的样子。这之后我都没有和姐姐再闹过类似的矛盾，我们很和谐很亲密地生活到现在。

我上了初中后，不可避免也到了自己的叛逆期。那时候最大的一招就是不理会。对于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就晾在一边。有一天晚上，我在书房写着作业，舅舅一家来家里玩。我的小表妹五岁，任性又吵闹，我不是很喜欢她。于是我很快地关上书房的门，以防她进来打扰到我做作业。这样子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听着小妹妹在外面又吵又闹，我一边觉得心烦一边庆幸自己不用出去应对他们。然后我就听到妈妈送走客人的声音。随后就是，我耳边传来又急又重的敲门声。妈妈很激动地进来，眼睛红红的，“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舅舅来了也不出来叫一声，什么时候这么没有礼貌了”那一瞬间，我好像退行到了几年前冬天早晨的厨房。书房温暖明亮的灯光都好像变得又冷又阴暗。当时的我觉得委屈，同时心里很生气。凭什么、凭什么是对我生气。现在的我完全明白了妈妈当时的愤怒。我把最起码的礼貌和对别人的尊重都丢到脑后了，她怎么会不生气呢。这之后的我，再也没有漠视过任何一个人。即使是我不那么喜欢的人，我可以不和他们接触，但，不能目中无人。

因为妈妈很少对我生气，所以这两次的记忆让我特别深刻。我也很感谢她当时的愤怒，以及对我的严厉教导，让我成为一个更加好的人。

而另外两次，则是妈妈的叹息。一次是在我高二的时候。我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妈妈平时总是关注一些健康养生的节目或者产品。我一向对吃保健品一事嗤之以鼻，觉得任何产品都只是为了骗钱而已。妈妈买了很多产品，一个一个向我介绍，叮嘱我要吃哪些，怎么吃。我马马虎虎地答应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这之后，几乎每次都是她提醒我了我才会记得要吃产品。某一天，当这种提醒又一次重复的时候，妈妈突然变得情绪激动，“你看你自己根本也不把身体放在心上，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拿坏的东西来害你，你看你的脸色。。。”她似乎是很难过，话说到一半就有说不下去的感觉。然后她很重地叹了一口气就走了。留我一个人面对着桌上的药丸。其实一直到今天，我都不相信任何保健品的功效。妈妈也不会和以前一样，万般督促我要记得喝口服液吃营养片。但是有很多时候，我生病或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都会想到那时候的她，讲到一半似乎是因为难过而讲不下去的神情。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们的身体之间，曾经靠着一条脐带连接着。我想，这最最原始的联结痕迹是没有消失的吧。即使我已经二十岁了，我相信我们的身体之间还是会有着某些感应。

第二次叹息是在我高考完之后。我们在志愿的选择上有了很大的分歧。她希望我选一个中庸一些，有安稳就业前景的专业，而我的选择，更偏门，也更有挑战性。我们僵持了很久，我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某一天在车上，我们无意间又扯到这个话题。我很激动也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堆，不想过和他们一样平凡的人生，不想选择一份看得到头的职业等等。妈妈又是叹了一口很重的气，然后很平缓地说：“人生是很长的，你以后会遇到很多不同的问题，工作、家人、小孩，这些问题都要你去解决，每个问题都不简单，你。。。”然后她又是说到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而我在离开她，出来读大学的这几年，有的时候，在很多无力的时候，就会突然想到她和我说的那些话。我并不后悔做了自己坚持的选择，也不认为像她说的那样，选一份比较安稳的工作是万能的。只是会觉得，那天下午有一个母亲向女儿作了深深的担忧，这也未必是因为对女儿没有信心，或是因为女儿没有遵照自己心愿而感到不满，而是出于对自己的骨肉即将一个人远行去面对未来的牵挂。这牵挂很沉，很深。让我在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会生出一些温暖的感觉。

妈妈在我开始读大学后，自己开了一家店。每天很忙碌，看着也很尽兴。每次回家都感觉她的状态甚至比我还要好。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记得曾经和我讲过的这些话，对我来说，这些回忆就像质朴的玉石一样，泛着很温润的光芒。也许有一天，当我有了自己的小孩的时候，我会和他讲起这些，在我小的时候，你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