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父亲去给他的姨妈贺寿,96岁的老人一再叮嘱我,一定要多生几孩子,老来才能像她一样儿孙满堂,其乐融融。老人一生哺育五儿二女,到孙辈我能识者已寥寥无几。我感慨于老人的叮嘱的同时,内心却是对这个提议实在提不起兴趣。我想,她们经历的那个朴素的年代,终究已经彻底远离了我们。

1960年,一对同胞姐妹同年各得一子。月子里吃萝卜头活下来的是我的父亲,吃地瓜不幸离开的是这位姨姥姥的儿子。那是怎样的年代,我实在没有勇气去多想。我必须承认,多认得几个字并不代表会给人更多的勇气去面对苦难。
这个年代的我们纠结的一切问题,在她们眼里是那样的浮夸。生命的一切意义在那代人的哲学世界里被精准的高度提纯——活下去。我想,她们经历的那个朴素的年代,终究已经彻底远离了我们。

奶奶和姨姥姥的母亲出身大户人家。在我印象中,农村像她们这样不卑不亢,自强不息,能持家又懂礼数的妇女实在少之又少。逢年过节老人必是亲自迎来送往,所来亲友定是嘘寒问暖,言语举止又是十分周到妥帖。
按照我的定义,我的奶奶和姨姥姥应当归于旧时有产阶级教养十分好的女子。
她们身上的品格,让我这个晚出生六十多年的孙辈很是汗颜。除了在任性和不讲理上,部分性继承了二位老人坚韧不拔的品质,其他的并无一二。如今的我,每日只能带着一百五六十斤肥膘捶胸顿足,终日以喝茶养花为伴,最后落个浮夸子弟的名号了此一生。我想,她们经历的那个朴素的年代,终究已经彻底远离了我们。

逢年过节,祝寿添岁,老人大多是有人搀扶在侧。每每此时,老人院内正中处,放一现做仿明式圈椅。老人必身着红色对襟棉衣,端坐其中。孙男弟女,围立其侧。

虽无锣鼓,鞭炮排场甚至讲究。老人总能用威严和端庄的气场和表情,在这种场合中表现的十分得体大方。这几年,我越来越喜欢给老人拜年和祝寿,每每此时,我总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奶奶的影子。一母同胞,血缘终究是个太神奇的东西。儿时记忆中比奶奶温婉数倍的姨姥姥,终究随着风霜和岁月,显露了和她姐姐一样的严肃和庄重。

光阴中的大多数时候,老人是这样的。一个人平静的生活,一餐一饭,一朝一夕。一个人处理着生活中遇到的问题,一个人仍旧操着许多子女的心。
我想,这就是一个人的终极修养吧。周围喧闹时,她淡定自若,周围孤寂时,她平静安然。
我想我已经爱极了她,但她们经历的那个朴素的年代终究已经彻底远离了浮夸的我们。

我心疼于你的苦难,
我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却不敢尝试它们。
我仰望于你的威严,
却深知我无缘获得这样岁月赐给的礼物。
我骄傲获得你的拥抱,
我感恩拥有你的叮嘱,
我明白你望向我智慧的眼神,
我知道,
世世轮回,
我当珍重此生。
————2018.11.18写在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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