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不联系的表哥突然打来了电话,因为孩子要来我们学校读高中了,他便嘱咐我多照顾一下孩子。“表妹,这可是你二姨的孙子!你可得帮我好好管着!”表哥加重了语气提到了“二姨”,我的心就突然难受了起来。
母亲在娘家姊妹中排行第五,是老么,二姨是母亲的二姐姐。儿时的记忆里二姨不常回娘家,回一趟家也很少住下。母亲常说二姨一辈子都受人管,公婆的气,丈夫的气,儿媳妇的气,一一受过来,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
在中国的乡土社会中”贫贱夫妻百事哀”,似乎成了铁律,而”贫穷不与温暖半丝名分”也成了男人打女人的借口,所以酒醉后的二姨父是经常打二姨的,但二姨从未反抗过,在她的认知中这就是她的命,她的生活。“生活”在她的想法中就是生下来,努力的活下去。后来儿女大了,各自成家,70岁之后,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二姨的境遇似乎有了改善。就在二姨夫的爆脾气稍有改观的两三年后,一场大病又带走了二姨夫的生命。
于是 二姨就没有选择的变成了表哥的“菟丝子“。表哥两口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忙东忙西。带孩子,做家务就成了年迈的二姨发挥余热的最好体现。二姨不余遗力的侍候儿子一家的饮食,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像中国农村所有的老父亲,老母亲一样,用最朴素的付出来向儿女表达“廉颇未老,饭可以少吃,活还可以多干,生命不止,劳作不止”的心愿。那个阶段表哥来我家比较频繁,并时常夸赞二姨和儿媳婆媳关系融洽、情同母女,又说自己媳妇贤惠懂事,二姨有福了。母亲听了表哥的叙述也特别高兴,因为二姨一直是母亲的牵挂,二姨老有所依,母亲心里就踏实许多。
表哥家的小儿子七八岁的时候,二姨生了一场病,轻微的脑栓塞,病好之后,精力不如从前,偶尔在干活时会有点丢三落四,但二姨还是坚持做家务。表哥来我家的次数少了,但常来我家这边赶集的人说,二姨过的似乎不太如意。
母亲开始牵挂八十岁的二姨了,一个冬天的雪后,母亲去二姨家看姐姐了,在二姨家住了一宿,第二天就回家了。回家后的母亲情绪就变得特别落寞了。月假回娘家的时候,母亲向我哭诉到半夜,母亲说二姨在表哥家里几乎成了一个哑巴,冬天里二姨住在自己没有取暖的小屋里,特别冷。表嫂见到母亲就抱怨说二姨变傻了,吃饭时表嫂说“老姨,你看我妈是傻吧,只顾自己扒饭,连让都不让你吃!”母亲在那一刻发现二姨确实只顾自己努力吃饭,少了从前的亲热,也便相信二姨确实有点痴呆了。还在心里感觉二姨拖累了自己外甥一家,自己竟也不安起来。
晚上休息,母亲和二姨住在一起。夜半时二姨突然说”老妹子,人老了,不中用了”然后她用力的拍着炕沿告诉母亲,“这就是我的饭桌啊!”一遍又一遍的拍打,一遍又一遍的哭,母亲终于明白了原来二姨已经许久不曾和一家人在饭桌上吃过饱饭了。她的饭桌是她的炕沿,孩子们说她傻,她就做个听话的“傻瓜”。孩子们不愿意同她说话,她就做个乖乖的“哑巴”。我的二姨啊!她活成了儿子的拖累了!
母亲看过二姨不久,二姨就过世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和表哥一家有过来往。
今天接到表哥的电话,突然我就想起了二姨的从前种种。二姨也是这样满怀希翼的爱过自己的儿女的!像表哥一样!可是二姨又是怎样在漫长的冬天里,在无边的孤独和凄凉中被自己的孩子弄丢的呢?
突然想起前两天网友发的一组照片,开学首日学校的围墙挡得再严实,也挡不住家长们那颗望儿的心。能攀栏杆的攀栏杆,不能攀栏杆的就地卧倒,从栏杆下面的小缝儿奋力往里瞧。可怜天下父母心!
一位叫“愚人”的网友说:“希望能在养老院围墙外看到(这般情景)。”我为这则留言点了赞,因为它触到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我们今天心心念念牵系着的那个孩子,但愿到我们垂垂老矣的时候,他们也能隔着墙缝,门缝来看我们一眼——哪怕只看一眼。而不是三过家门而不入!
我亲爱的二姨,您的孙子已经长大了!希望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在他午夜梦回的时候梦到您慈祥的面容时,他会想到您一一他的奶奶,曾经温暖了他孤单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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