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车铺】
在小姨夫眼里,我是长不大的小孩子。所以当我在晚饭后提出第二天骑车去大稻埕时,他坚持要先带我先夜骑一次,认个路。
虽然知道自己有Google Map的协助一定找得对地方,但又被姨夫的细心感动,所以呢,也就心甘情愿做次小孩子。于是,我骑着与表弟借的脚踏车,跟在小姨夫的后面。没想到才出门几步就发现脚踏车龙头不正。
小姨夫便带我去巷口的一家脚踏车门店。“这家店啊,从我作小孩子的时候就有啦。我的第一辆脚踏车,就是在这里买的。现在五十多年过去了,它还开着呢。”
示意我在一家小小的门店前停下来后,小姨夫便钻进了店门。
我推着自行车站在巷口四处张望。在台北的老城区,尤其是窄小的巷子里,夜晚有夜晚的模样,稠密的深灰色里难得看见霓虹闪烁。
不一会儿,小姨夫便走了出来,告诉我不用着急,店主五分钟后会过来帮我查看车况。这位店主啊,已过七十,正在吃晚饭,不过很快就要吃完了。我一听扑哧一下就笑了,被这样不紧不忙做生意的态度逗乐了。其实我一点都不惊讶于店主的反应,因为我常常感到,台北的小巷里另有一种时间的秩序——一切仿佛都可以从容地发生。
不到五分钟,店主就走到我面前,他弯下瘦小精干的身体开始修理车子。果真是修了大半辈子车的人,还没等眼笨手拙的我完全明白他是重装了哪些部件,便看见脚踏车的笼头稳稳正正立起来了。
“小事情。不用给钱啦。”店主直起身子来,向我们摆摆手。
我们有些难为情,执意要给些费用,但终是坚持不过店主的好意,只好笑一笑领下了这份温热的、还沾了些饭香的善意。
【钻过城墙,淡水河在我眼前展开】
我和小姨夫一前一后骑起车来,偶尔我们会说笑几句。弟弟矮矮小小的脚踏车,我骑起来有些费力,速度慢极了(还好小姨夫耐心好,不催促我)。不过也是好事,就当是有更充分的时间,让夏天的风穿过我的耳朵、拂过我的肩头,挠挠我的脚踝。
骑过几条大街和小巷,不一会儿我们便骑到了一堵城墙面前。城墙上开一个只供一人通行的小门。连人带车钻出去,眼前便是另一幅景象了。
宽敞的河滨自行车道沿着泛光的淡水河悠然展开,延伸到看不见的奇妙之境。我看着倒映在河水中的城市灯火,看得入了迷,许久才想起,我来这里是骑车,而不是望呆的。对岸林立的高楼大厦并不好看,倒映在河水中却显得迷人极了,仿佛河水让城市的一切丑陋与不安都变得柔和起来了。
完全没来由地,我在河边想起顾城写给谢烨的情书来:“只记得你用清楚的北京话回答,眼睛又大又美,深深的像是梦幻的鱼群。”
对,就是鱼儿的感觉。沿着河滨自行车道骑行,我感到与其说我在骑车,更不如说我在水流的包裹里自如地游动、有节奏地呼吸。
小的时候,我在梦里一踮脚就可以飞起来,用蛙泳的姿势在空气中划动着双手双腿。我很久不做这样的梦了。但夏日的这场河滨骑行,把我带回童年的奇异梦境。
我容易开心,还容易喜形于色,所以禁不住笑着叫起来了,好像是说给小姨夫听的,又更好像是说给淡水河听的——“我好喜欢这里!我想一直骑一直骑一直骑……”
后来,我查到,这条河滨自行车道总长是112公里。
【黑糖仙草】
返程的时候,小姨夫建议我们换另外一条路。从大稻埕码头出来,我们便沿着迪化街向家的方向骑行。
“你右边这家有名的肉脯店,每天只有限量的供应。你的大姨,最喜欢这一家啦。每年过春节的时候,为了给她买到肉脯,我不到早晨5点就得过来排队呢。”骑行在我左前方的小姨夫特意慢下了速度给我作介绍。小姨夫一谈起“吃”来就兴奋得像个小孩子,若不是扶着自行车把手,他一定会一边说一边挥舞着双手。成长于迪化街附近的他,脑袋里装了详尽的一份区域美食地图。
我转过头,借着微微弱弱的路灯勉强能看清楚店的门面,看得出来是用心保留了老建筑的结构。
“其实这一带,主要是做药材的。你明天自己来这里玩的时候,能够闻到浓郁的中药味儿。”不知道中药味儿戳中了我哪根神经,从来只喝水不喝饮料的我脑袋里蹦出个想法:“姨夫,我们去买仙草吧。”作为没有饮料就不能生存的生物,姨夫当然是很高兴,告诉我不远处就有当地有名的一家连锁店。
不一会儿,就看见两个装着黑糖仙草的小袋子,挂在了姨夫的车龙头上。跟着它们一晃一晃儿,两个心满意足的人儿也就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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