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拥抱

父亲因为当兵，常年不在家。听母亲讲，生我的那天是接近中午，自己一人生下了我，过程很快没有多少痛苦，我也很乖。

我几个月的时候，母亲抱着我和两个姐姐去部队探亲，那时候交通不便，路上要走两天才能到。父亲看见我，说这孩子怎么这么黑这么丑还这么瘦，也没有接过去抱我。父亲特别黑难道他自己不知道，我从小和父亲长得最像，看来他自己觉的自己丑。

探亲回来的路上，在中转车站，母亲实在熬不住打了个盹，把我掉到了地上，当时就哭的上不来气了，回到家后发烧大病了一场。我想后来自己有点和别人不一样就是那时候摔的吧，脑子摔坏了，神经哪儿搭错了。

我两岁多点，大妹妹出生了，大妹妹白皙胖胖的，特别干净，父亲特别喜欢她。每次探亲回来，都是抱着不撒手。记得有一年春节大雪后，父亲抱着大妹妹，带着我去集市，我一路激动地小短腿跑得飞快，觉的爸爸像神一样伟岸。还拣了五分钱，也可能是一分钱。那天父亲给我和大妹妹照了一张相片，这个相片保留了很久，后来再也找不到了。那个照片，大妹妹胖的眼睛很小，黑黑的我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长大后妹妹变成了大眼睛，我的却变小了。

一直到我13岁，我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抱过我，也很少跟我说话，回家就是一直忙忙忙。每次见到父亲，我都紧张地不说话。后来在学校我从来不和男生说话是不是和严肃的父亲有关系。

13岁那年，因为失眠，周末在家，母亲让父亲带我去镇上的医院看病。那次就医差点要了我的命，至今我不明白，为什么治疗失眠会给我开兴奋药，当时给我注射了一针，还要我回家吃药。吃完药我躺在床上，突然整个屋子旋转起来，在我意识模糊之前，我叫大妹妹去喊父母。我想当时一定脸色吓人，母亲一下子就哭了，爸爸赶紧抱上我，刚好邻居有辆货车在修理，一路上感觉汽车在颠簸，父亲抱着我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带着哭声，我能够听见他叫我却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那时候我感觉前所未有的温暖，爸爸终于抱了我，爸爸还是在意我的。这是我这辈子能够记住的爸爸唯一一次抱我，尽管觉得自己要死了，但是一点也不害怕。我的灵魂飘在空中，看着焦急的父亲在呼唤我，特别开心。

后来我迷迷糊糊听着有人说才这么大的孩子可惜了，然后我就醒了过来，颠簸还是及时就医救了我的命，不得而知。

这是我记住的唯一一次父亲的拥抱。

小时候一直以为父亲不喜欢我，很少和父亲交流。其实回想起来，父亲一直在默默地关心我，只是不善于表达。我上高中第一天，父亲去送我，把床铺给我铺好，看见学校简陋的宿舍，一直念念不忘，一直想办法给我转学。我心里及其不愿意转学，因为转学我就再也看不到那个我很喜欢的男孩子了。爸爸的努力没有换来学校的同意，他一直很内疚，我却偷偷高兴。

转学没有成功，老是头疼的我休学了一段时间。重新上学后还是老生病，父亲又让我退学去上班，最后当然我还是继续上学了。这个事情两年后引来了家里所有人对父亲长长的控诉，大姐二姐争先恐后批判父亲对我长达多年的不关心，对我多么不好，母亲也在旁边帮腔批判父亲，那天我并没有开心。记得父亲后来多次解释，因为工厂有难得的一个名额，他思考半天，两个妹妹太小，大姐已经工作，一直全县前几名的二姐马上高考，只有我最合适，身体不好，学校条件又差，年龄也合适，所以才让我退学。哪个孩子对他都很重要。

从那以后，父亲开始刻意对我好起来，对我变得温和，也对我日渐增长的懒惰熟视无睹。一直到现在，经常都是蒸好了馒头给我送过来，给我院子里种花草，甚至来帮我收拾屋子。

父亲，你没有欠我的，我知道你默默地爱着自己的孩子们，包括我这个不争气的。上大学也是你送的我，坐着工厂的货车颠簸了十几个小时，把我安顿好你才离开。我的女儿也是你和母亲尽心照料的。

愿父母能够身体健康，这样我就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别扭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