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那一场变故，是不是我们的结局就有所不同？
01
祎祎回来了。带着女儿回来了。
十年之后回来了
回到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回到那个给她甜蜜，也给她痛苦的源头之地。
十年的光阴，早已是物是人非。
母亲已过世，留下酗酒成性的父亲和这座老宅。
熟悉而陌生的老宅。
是的，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她在脑海里刻印了数万遍。满树盛放的绛红木槿花，瘸了右腿却总是喜欢向她摇尾巴的阿黄，巷口就能闻到香味的红烧茄子、糖醋排骨，还有那把带血的小红伞，以及父亲瞎了的右眼。
但是，这里的一切又是那么的陌生。十年的缺席，再次见到的是这个家的颓败。
母亲抑郁而终，终没能见上女儿。父亲依然是沉沦，以酒为生，在醉生梦死里麻醉自己。
02
她常常在想，如果没有那一场变故，是不是她和他的命运也许就不是如现在这般吧？
现在她回来了，她以为那一场相逢，会如同曾经那般的激烈，只是没想到竟是那般的平静。
他老了，瘦骨嶙峋，一眼看的出的行将就木。
她是怨他的，这十年的漂泊，十年的有家不回，十年的辛酸与委屈，她想与他清算。
她是爱他的，曾经他对她的宠，她不能忘怀。
我们一直在相互爱着
他也是怨她的吧？一定是怨的。她想。
只是面对祎祎的归来，他表现的很平静，只是平静里有拼命想掩饰的欣喜。
“回来了。”他的声音有些颤，看着有些的陌生的祎祎，还有她身边小小的人儿。
只是简单的一句回来了，让她卸下了多少的委屈与难过。
世间千条路，但唯有回家的路，是心安的路。
那个小小的人，多像小时候的祎祎啊。
03
以后的日子，是那样的平静，就像春风拂过大地，她和他的生命都泛起了一层绿色的生机。
以前暴脾气的老头，突然变成了小孩，很懂事听话的小孩，和小时围着父亲乖巧的祎祎一样。他按她的要求，清理须发，清洁着装。他不再嗜酒如命，偶尔难耐的时候，央求她答应让他只喝上一口，她往往会嗔怪地满足他这小小的要求。
他每日勤快地清扫庭院，给已在院里长了十几年的木槿树浇水。他喜欢抱着小小的3岁外孙女，亲啊，逗笑啊，像个快乐的老小孩。
这久违的温暖，是那么让人陶醉。天知道她有多渴望这样的感觉。
他没有问她，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她亦不问。他们彼此默默守着，日子如花开般静好。这样的场景是她母亲生前最希望看到的吧。
只是他突然倒下的那一瞬，她才意识到这场回归是上天多么大的恩赐。
04
他已是肝癌晚期。他早知道，只是瞒着她。
本来打算自暴自弃地走向死亡，而现在面对女儿，他又是如此留恋，如此不舍。
她也没有想到，她可以陪他的时间竟是如此有限。
十年了，藏在心底的恨与愧疚，早已被淡化，曾经的往事虽然不会被淡忘，但当时痛彻心扉的感觉早已变成了现在的淡然处之。
世间只剩下，这么一个和自己有关系的亲人了。
只是这时间太短暂了。
所幸，赶在他生命的尽头回来了。
他很配合地看病吃药，只想多陪陪女儿一些时日。
她很细心地照料他，弥补这十几年的亏欠。
她好多次鼓起勇气，想和他说声对不起，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直到父亲死，他们都没有和对方提及一句过去那扎心的往事。
05
“你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债”。母亲，无奈地周旋在他们父女之间，安慰着，劝解着。
是从什么时候和父亲的关系，陷入这样的一种局面？
他不再拿胡子茬扎她，不再让她骑大马，不再带她逛公园。
他是爱她的，每月固定的零花钱，每晚放在书桌前的热腾腾的牛奶。可是那爱里分明藏着怨恨。她面对他时，总是怯怯的，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们彼此爱着，却相互折磨。人生最宝贵的二十年，却浪费了在彼此折磨上。
所有的伤痛，都是缘于她的那把小红伞。怎么就不偏不倚，刺到了张开双臂准备拥抱七岁女儿的他的右眼？
无法避免的悲剧，让这个家变得沉重起来。
瞎了一只眼之后的父亲，变得消极起来，加上下岗，越发的自暴自弃，原本性情还算温顺的父亲总是酗酒，喝到醉醺醺就骂母亲，甚至动手打她。
她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家，借口住校逃避这一切。
那一次回家，父亲又喝醉了，开始动手打母亲，边打边骂，“都是你教出的好女儿，有家不回”。看着醉醺醺的父亲，祎祎内心压抑的情感迸发了，差点被强暴的她原本是想回这个家寻找一点安慰，一点温暖，一点保护，没想到看到的竟是这样的场景。
“你给我住手”，祎祎哭喊着，父母亲回头看到的却是手拿剪刀的祎祎。
“我欠你的，我今天还给你!”祎祎终于觉得自己要解脱了。
只是母亲吓坏了，拼命夺祎祎手里的剪刀。父亲酒醒了，只是怔怔地看着祎祎。
那一场还眼风波没过多久，祎祎就选择了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十年。
06
“你是他命中注定的债”，母亲说。
他又何尝不是她的债？
还眼的这一幕，像是一种惩罚，时常出现在他和她的梦里。
“对不起”，她阖上他的双眼，喃喃地对着毫无生命体征的他说。
出殡时，她只是定定地站着，披麻戴孝的她，没有掉一滴泪。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像在讲一个悲剧故事。
浑身湿透，她默默地站着，看那一锨锨的泥土扔向棺木，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黑色的棺椁。
埋葬了过去，埋葬了怨恨，剩下的只有回忆和怀念。
父母不在，通往回家的路没有了。
有家可回，是难得的幸福
她成了一个孤儿。她终究成了迷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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