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寻渡：彼岸的村落

二十四书生 （一个有爱的公众号）。《远山村客》（点击阅读全文）

从渡口到长提的路铺满了碎石，我一边用两只脚撑着地面，一边小心翼翼地驱使着摩托车。顺着阿姨指的方向前行了四五分钟，我看见一条通往河边的岔路。路面比之前的路更加凹凸不平，谨慎起见，我将车停在了岔路口，徒步下去。路一直延伸到河边，但没有渡口，看样子是一项尚未完成的工程。

再往前百十米，远远地看见一辆摩托车从河边开上了长堤。我在路口的地面上发现了密密麻麻的轮胎印，这是车辆频繁往来的证据。我骑着车转到岔路口，来到河边。这里确实有一个简陋的渡口，河岸还修建了一个小小的等候亭，等候亭里面还有一个更为简陋的长凳。河对岸有人正在划船过来，只是划船的方式让我有些意外。

当船接近我这岸的时候，我才注意到隐藏在河水中的铁丝。钉子粗的铁丝连接着河两岸，这头的铁丝头镶在河岸的水泥坡地上，另一头的情形应当也差不多。我看见船上的妇女在旋转着一个大转盘，船缓缓地向自己驶来。我仔细瞧了瞧，终于明白了船行进的奥秘，这是将滑轮与老式的手摇纺纱机结合了起来，大转盘上缠绕着铁丝，随着转盘的旋转，船便会向前或者向后行驶。

妇女上岸之后告诉我，这里没办法载着车过渡，我必须到上游或者下游的渡口去。我解释说刚从下游的渡口过来，那边的渡船已经损坏。妇女找了个地方站稳，然后小心的将船上的自行车推到地面上。她问我会不会划这种船，如果会的话，就自己划船过河。我摇摇头，说还是去其他渡口再看看。

摩托车又跑了十分钟，我终于找到一个正常运行的渡口。我骑车到渡口的时候，船正在驶向对岸，船上还搭乘了几辆摩托车。这里没有等候亭，只有一个缩小版的水泥做的巴黎凯旋门，门内侧两边有两排水泥凳，长凳外侧镶嵌了白色瓷砖。没过多大一会儿，船又载着一辆摩托车和几个人向河岸这边划了过来。划船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身体有些臃肿，肩上斜挎着一个小包。

我将车开上渡船停住，然后下车扶着船上的栏杆。船身十分简陋，头顶有一个简单的遮阳板，两旁挂满了废旧的床单、油布和衣服。河床宽五六十米（可能不准确，渡船划一趟需要三四分钟），河水浑浊，里面洒满了垃圾和废弃的建筑废料，破碎的塑料管道斜插在河床之上，上面悬挂的破布条随风飘摇。

渡河一趟两块钱，我从包里掏出两个硬币递给老妇人。渡河的时候，我向老人打听了附近村的情况。上岸是屯小村所在地，顺着村里的道路向右走，将依次经过桃花村，代扬村，再往前就到其他镇了。

从当地老人那里得知，附近的河道大部分都是老一辈人用了几年时间人工开挖的，现在人们居住的长堤也是人工堆砌而成。你站在某个高处俯瞰这一片农村，会发现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现象，虽然形成村落的时候并没有作什么系统的乡村规划，但这里的村子会自觉地排成两排，中间留出一条几乎等宽的长长的路。

走访的户数越多，接触的当地村民越多，越是感受到了现在农村青年缺失的严重性。走在农村的巷弄田野之间，所见之人几乎全是中老年人和老人。在田间劳作的是老人，骑车往来于各地的是老人，躺在房门外纳凉的依旧是老人。一眼扫过去，从庭院广场到犄角旮旯遍布着老人，我心中陡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心酸感。

车子跑了不知道多久，穿过挨挨挤挤的房子，在一个间断处遇见一个大院子，院子外被围墙隔住，只留下一个轿车宽的门。门是开着的，我把车停在外面的一棵树下，拖着背包走进了院子。这是桃花村的村委所在地，楼房修建的还算工整。可能是快到了中午，我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没有瞧见一个人影。村委的牌子就挂在楼房中间的圆柱上，台阶边缘贴的也是白色的瓷砖。

我骑车很慢，仔细留意着身边的一切。村子里的环境相对还不错，沿着公路线摆放着许多垃圾桶。但有些地方的垃圾桶摆在路边，有的则摆在墙根外，有的家庭似乎没有。后来知道，垃圾桶是免费发放的，只是有的人将门前的垃圾桶占为私用罢了。但这也存在缺陷，垃圾桶到户只能解决私人领域的生活垃圾问题，却不能很好地解决公共区域的垃圾问题。

我看见一个老伯正在门前的藤椅上纳凉，便凑上去打了声招呼。老伯很配合，和我聊了很多当地的往事。我去的当天，村子里的河道上正好有一批人在清理河道里的水草和垃圾。我们聊到了村子里婚嫁丧娶的习俗，聊到了逢年过节燃放鞭炮。洪湖市瞿家湾镇很早之前就开始严格限制人们，尤其是党员干部家庭婚嫁丧娶大操大办的行为。

很多老人在聊起往事的时候都滔滔不绝，仿佛一刹那便返回到了童年。就拿烟花爆竹这件事来说，其实寄托了很多老人对儿时的回忆。春节放鞭炮对很多人而言，就像是炒菜一定要放盐，没有放盐的菜总是不能对味，没有鞭炮声的春节也总是怪怪的。或许燃放鞭炮也是传统文化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倘若失去鞭炮烟花是否也就失去了年味了呢？然而生态问题愈演愈烈，过量的燃放烟花爆竹确实是环境污染的一个不可忽视的源头。

其实，与此相类似的问题还有很多。在这场波涛汹涌的历史变革大潮中，农村仿佛是最尴尬的存在。一边要肩负起保护传统文化的历史重责，一边又要承受起现代化的现实重担；一边要花大力气保护生态环境，一边又要努力改善贫穷的现状。这样看来，似乎最纯粹的东西在农村，而最落后的东西也在农村。“城市被富人占领，农村被穷人圈住”的格局已经在大幅度改变，农村，这个曾经遍布穷人的地方终究也会被富人囊入怀中吗？“农民”会消失吗？如果会，是被动还是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