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文瀛 | 来源:发表于2017-10-19 14:11 被阅读0次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迎面而来的脸孔形形色色。

      他有一张严肃的面孔,长时间心不在焉、若有所思,有时候仿佛受到惊吓,魂灵出窍;有时候愁容满面,皱纹泪沟绞在一起;而谈到工作或者发怒时,一张脸象刚刚凿出棱角的冰,总之,他没有一张俊美可爱亲切动人的脸,要相信他迷人,真不容易。杜拉斯在《情人》的开篇,用别人的口赞美自己的美,那个人对她说,“你很美,比起你年轻时候的脸,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这样的话,也在叶芝的诗篇里出现过。说这样话的人,或者相信这样话的人,必是诗人。果然,叶芝是,杜拉斯则勉强算半个。然而大多数人不是诗人,连百分之一的诗人都不是。普通人相信相由心生,他严肃的面貌流露了他并不轻松的内心。谁担负得起他的心?连他自己也担负不起。幽微、复杂、迂回,因而沉重。

          美不美,真的很难说。

      要怎么办呢?据说难得糊涂是一种人生境界,有许多作家许多故事都在诉说一个道理:迟钝的人是幸福的,不要尝试将一个迷糊甚至智力低下者从他的世界里拉出来,因为,外面的世界不见得比他拥有的那个更好。于是简单和慢成为一种潮流。大多数人跟随潮流,糊涂者和复杂者则不。对于他来说,答案很明确:真实的痛苦好过无知的幸福。他需要的是真相,而不是安慰。因为这样,报章杂志或者亲人朋友能够提供给他的回答常常令他不能餍足,他得寻找更深入的解释,他妄想看透人心、过去未来,乃至生死。并且,在大多数时候,他选择诸多答案里最难令他喜爱和愉快的一种。他没能拥有一副舒展的脸。

      美,是不是一种天赋呢?他也尝试问自己。像所有人一样,他迷恋皮相之美,并以不美为可耻。比天赋的不美更让人不喜欢的,是并不难看的轮廓,却有着让人不舒服的肌肉走向,所谓的满面横肉,也是人们寻常爱说的,相由心生。但年纪大起来,他也发现,有极少数的面孔,难以用美或不美来界定。肌肉可以是紧张的,肤色可以是暗沉的,但整张脸孔构成的线条力量,却是耐人寻味的。难以用美或不美来形容,但吸引人看下去,长时间地凝视。有时候可以用喜欢不喜欢来总结,有时候只能用吸引不吸引来解释。就像他不喜欢坐飞机,却迷恋关于飞机的一切消息,尤其是和空难有关的种种细节。真的有脸孔能超出皮囊,像煽情的文人常说的,内在的灵魂可以让人忽略躯壳吗?他有一个不太明确的答案。但无论如何,他想,也还总有一个底线,绝不是没有边际的相对主义。

      所以,他是在为自己开脱呢,还是在迎面而来的诸多面孔中寻找某一张?那张面孔象一个印记,印证着他探索自己的那个答案。他开始注意自己的脸孔,原来,是一张严肃、紧张、焦虑的面孔,不是漂亮的,不是舒展的,也不是讨人喜欢的脸。不是那个人,不会发现。就象他一样,大家喜欢甜美宁静愉快轻松的脸。但是,有一张脸在他心中,让他害怕恐惧又无法忘记,正如他摆脱不了对飞机的恐惧。这张不美的脸,让他本就不美的脸增添了加倍的复杂表情。唯一的解释是:最深的爱恋也藏着最大的恐惧。在他这里,恐惧甚至大过了爱恋,吞噬了爱恋,让他无法区分二者的边界。爱与恐惧的深度,至今依然超乎他的想象,然后,日积月累,造就了他今天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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