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回到隐庐时，已经繁星点点。
有舞剑的声音，展昭的耳力过人，听出舞剑之人的气息有些紊乱，定是有些心事。他在远处便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
舞剑之人显然也发现了他，转眼剑便已利落的收至背后，转身便要离去。
展昭伸手挡住了她，“你刚才的四招，若日后碰到真正的高手，一旦被他看出破绽，必败无疑。”
边说青峰剑已出鞘，带着多年舔血的冰冷剑气，一剑刺了出来。这一剑正是刺向她两腰之间脊椎上的“命门穴”，也正是全身的中枢大穴所在。
无论小蝶如何闪避，身子都必定要倾斜，展昭这一剑并非要伤人，只不过要她身子失去均势，第二剑便可尽占先机。
果然展昭霍然转过半个身位，这一剑便堪堪贴着她的肋骨刺了过来。若不是他刻意放缓剑速，此剑后力无穷，她必然受伤。
第三招，展昭手腕一扭，剑势已变“刺”为“削”，平平削向小蝶，他招式变化之间，竟无空隙，果然武功已臻化境，小蝶跌坐在地，心知自己的武功虽然师承一脉，实则是相差甚远。
“还要试第四招吗？”展昭问。
小蝶摇摇头。
展昭并没有哄她的意思，相反更加严肃的说：“你武功根基本不弱，但长期没有勤加习练，再加上前些日子受伤…还有涤尘庵…几次死里逃生，导致如今根基并不如从前。”
“虽然即使以你目前的水平，对付大部分的人不在话下，但是谁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遇上真正的高手，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小蝶，你要明白这一点。”
小蝶咬着唇不说话。
“我原本并没有打算成亲。小蝶。坦白的说，我本早已经打定主意，追随包大人一生，所谓南侠，所谓御猫，包括儿女情长之事，都不在展昭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职责所在，展昭早已把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既然如此，为何那日你还要来找我？”小蝶反问。
“因为是你。”展昭平静的说。
“自从动了这个念头之后，我便一直都在自问，即使是成亲，我可能给你的时间极少，不但不能常伴你左右。不仅如此，每次办案，我都不知道是否能安全回来，毕竟官场和江湖各有各的凶险，而我却不得不都一一应对。也许不知何时回来的便只有一副尸身，所以我要你学会保护自己，即使有一天展昭不在你身边，你也有力自保。”
一直以来展昭对她百依百顺，第一次对她如此吐露心声，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小蝶，刚才的话我说的很清楚，若你不愿意，展昭亦决不会勉强与你。”
“你…！”小蝶见他完全不解风情，心中又气又恼。
“你若不愿意娶我，可是有其他想娶的人？”
“其他想娶的人？”展昭疑惑不解。
小蝶转过身去，“日日在开封府，与你朝夕相处的女子是谁？这些日子，你都在哪里用晚膳？”
“你说月华？她说要来开封游玩一段时间，我在常州既答应丁将军照顾她，便不能食言。”
“仅仅如此？”
展昭哭笑不得，“仅仅如此。”
“难道你不觉得月华生的很美，而且似乎与你很相配。”小蝶说出心中的感觉。
“与我相配的人难道不是只有你吗？”展昭说。
“为何是我？”
展昭拿起手中的剑，“因为紫青双剑。既有紫霞围绕，青峰便已足够。”
“可是月华亦能拂过青峰。”小蝶一语双关的说。
“小蝶，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展昭只觉小蝶最近情绪说不清的多变。
“没什么，我想歇息了。”小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于是转身回房，关上房门，展昭也未做纠缠。
也不知今日的心烦意乱由何而来，是月华的出现让她感觉到危机？那样美丽的容貌，那样执着的追求。这种热烈表达心意的方式是她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特别是看月华已经这么快的和开封府众人打成了一片，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有谁可以说得上话呢？郭瑶已经成婚多年，夜晚定不方便打扰。
沈柔？想起今日一气之下把香屑毁去，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些歉疚。
她歇下了吗？自己可以去找她吗？若是今晚不告而别，展昭一定会生气。但又想着今日月华生娃娃的玩笑话，小蝶不禁心想，便是这样了，就让他着急、生气一次吧，让他也知道，不是有人应该这样天天等着他！
…
轻轻的几声叩门声，沈柔温声说：“请进。”
看见小蝶突然夜晚造访，“龙姑娘，突然造访，可是有什么事？”
“我…今晚有些心事，心中烦闷的紧，若是姐姐不方便，我回去便是。”
“当然不会，我这夜晚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你若愿意过来，自然是乐意的。快来这边坐下吧。”
在潺潺的琴声中，伴着阵阵幽香，让小蝶放松了下来。
“沈姑娘，你可听说过以往宫中的庞贵妃？”
她竟然问起自己！沈柔心中疑惑，静静聆听。
“自然是听说过的，姑娘想问些什么？”
“姑娘把知道的尽数告诉我便是。”小蝶在展昭那里听不到的东西，她究竟拥有怎样的过去？
“她原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传闻在某次宴会上，有位大人因贪图美貌多看了庞贵妃两眼，皇上便不乐意了，当时没说什么，可没几日就被找了个借口连降几级，从此连入宫都没资格了。”
虽知道庞贵妃从前乃是盛宠，但帝王为她如此行事，还是让她着实吃了一惊，难怪东华楼上，她见到他时挥之不去的熟悉。
见她沉默，沈柔也在思量这番话应不应该说，如何对她说。对待庞家如今剩余唯一的血脉，她定不会伤害她，因为看见她的身影，就不由得让她想起她的二哥庞虎，兄妹都是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
是要马上告诉她，她的二哥是展昭亲手所杀？但她会相信一个见面不过三次的人吗？会不会反而怀疑她的动机从而让展昭过早的察觉？
杀展昭，自己本就毫无胜算。他若起了疑心，自己必定功败垂成。
先不谈庞家与开封府的恩恩怨怨，一个琴娘对这些纷争是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按捺下澎湃的心思，“当然坊间传言，当不得真。龙姑娘，怎么突然问起从前宫中的人呢？”
“说出可能姑娘不信，我…与她有些渊源，但不打紧。”小蝶话也只说一半。
她从隐庐出走本就是一时冲动，若是坦言相告她就是庞凤，不知会引起什么未知的风波。这沈柔突然给她香屑，自己确实是大意了些，若不是月华在开封府的表现让她失了平静，查验一下有毒无毒也是应该的，展昭亦是关心她才会如此。
“原来如此，不过你想贵妃娘娘的事，沈柔怎么可能了解的那么清楚。流传到坊间的，早就是添油加醋，失去原样了。”
话题没有再深入下去，一时间两人心思均是千回百转，都害怕过多的话泄露了天机。
“今晚龙姑娘似乎有心事？既然如此，不知我们出去找个饭馆，寻点小菜。”沈柔见她面色，便猜想她尚未用晚膳。
小蝶想起展昭曾带她去过的一家小店，因为隐在竹林之中，颇有几分风雅，味道也还过得去，于是两人掩好房门，结伴而行。
可惜今晚月色虽然好，老天却不怎么开眼。
推开小酒馆的门，倒颇还有些客人，坐在窗边的又不是月华还是谁？竹林影影绰绰的倒影在她脸上，再加上她正一个人自斟自饮，看上去也不像平日的爽朗，显得也有些心事。
走，还是不走？本来毫无交集的两人，却因同一个男人，就像湖中投入的石头，泛起了圈圈涟漪。当面对的迟早要去面对，退的了一时，退不了一世，小蝶想及此，和沈柔走了进去。
月华也发现了她们两人，她来到开封已经快半个月了，几乎日日泡在开封府，不就是为了多接近他？可是他对自己总是客客气气，就如同一个老友。
她究竟有什么好？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月华怎么也想不明白，正好今日不期而遇，她要她知难而退！
如此三人坐在同一个桌上，又叫了一些饭菜，等待之际，只听见隔壁酒桌上的男人在眉飞色舞的聊天：“听说松江的丁将军要调任至京城了！”
“丁将军不是在松江府么？怎么突然来京城了？”
“还不是最近辽国不太平，延州战事吃紧呗！眼看调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如今京中武将空虚，除了天波府杨家外，就只剩狄将军、柱国将军桑博桑将军，可不是无人可用吗！”
“地方来到京中，那丁将军算是升迁了！”
“可不是，京中局势又要洗牌了。不知最近皇上怎么突然想起了丁将军，说是把宅院都赐好，就等将军到任了。”
月华微微一笑，原来上元节的一把大火，倒是烧出了丁家的青云直上。
“也不知这丁将军好些什么，咱们到时候少不了些应酬。”
“想拍马屁？怕是轮不到你，到时候丁家的门槛都是要被蹋破了！”…
“恭喜。”小蝶对月华说，“令兄调任京中，想必大有可为。”
“承你吉言。”月华一小杯酒已下肚。
“上元灯节，我和展昭一起救了皇上。”月华说，试探着看着她的表情。“皇上想要给我们赐婚。”月华又仿佛漫不经心的说。
小蝶心中一震，皇上赐婚可是非同小可，展昭居然只字未向她透露！
沈柔本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也能看出两人气氛微妙，她不发一言，静静观望。
“龙姑娘，你看这高粱酒，是这家店自己酿造的，听闻是封于经年老竹的竹筒中，酒里自然暗含竹子的清香。展大人最爱在这里吃酒，想必也是喜欢竹子的清廉之气。”
小蝶与沈柔对视一眼，不知月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月华接着说，“有些酒，哦！就像宫中的贡酒，都是为了迎合大人们的口味刻意雕琢之物，即使用玉石杯呈上去，其实背地里也净是些见不得人的心思，龙姑娘，你说这样的酒展大哥会喜欢喝吗？”
这话就说的相当明白了，她在暗喻她的过去是媚上的产物，又如何与展昭相配！
小蝶压抑心中的怒气，“竹中酒也好，玉石杯也好，均起心于酿酒之人的一念之间，美酒就是美酒，不会因为在什么容器之中就改变本质，竹中酒若在醉生梦死中饮用也是腐酒一杯，出征的将军若是喝下送行的玉石杯的美酒，难道就不是顶天立地？所以酒盛在哪里不重要，喝的人是谁才重要。”
一席话不动声色的把月华的心思挡了回去，沈柔在心中赞叹，失忆的庞凤也是庞凤，能在宫中多年盛宠的人，手段和机心又岂是月华可以相较！
月华一击不成，就知她可不是看上去那样柔弱，她把酒杯在桌上转了几个圈，突然把喝过的酒杯递给小蝶，“龙姑娘，月华请你喝下这杯美酒，不知你是否乐意？”
“虽然龙姑娘说美酒盛在哪里不重要，喝的人才重要，既然如此，龙姑娘愿不愿意喝下一杯别人喝过的酒呢？”月华锋芒毕露。
宋朝极重女子的贞洁，她竟然以此来说她不配！
小蝶脸上仿佛有火在烧灼，拿着还带着月华唇印的杯子手已微微的颤抖，喝还是不喝？喝了便是忍下这侮辱，不喝就是自认不配，两人对峙着，无路可退！
月华自知此话是对她极大的侮辱，但想起上元节之夜展昭为她代酒、护着她的神情，心又硬了起来，只有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人能与他天长地久。
既然今日狭路相逢，注定要分出胜负！
“龙姑娘，既然酒不好喝，咱们倒了便是，我们回去。”沈柔不忍小蝶受辱，出言相劝。
小蝶摇了摇头，今日若是走了，她便始终在月华面前抬不起头来，她以为她失忆了，便可以随意侮辱？
小蝶手中加重了几分内力，月华的酒杯顿时在她手中碎裂，手中有血缓缓渗出，但她仍然没有放手的意思，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继续加大内力，眼看酒杯成了粉末！酒混着血倾落在地，显得有些骇然。
周围的人也纷纷看起了热闹，停下了筷子，假装不经意般望向她们，是什么样的事让两个美人能如此？！
见小蝶如此反应，月华也知道今日的事是她做的太过，但口中毫不认输：“你看，你也不想喝不是？”
这话无异是火上浇油了。
小蝶用受伤的手拿起紫霞剑，对着月华说：“今日我和你一决胜负！输了的人把命留在这里，你敢不敢？”
“好极了！与其再这样拖拖拉拉下去，不如我们只剩一个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