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从来没有活过”——冯处长的笔记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是我搞公安侦察三十来年的经验总结。这并不意味着简单化，关键是达个“点”。应抓住要点！这次物理所的爆炸事件，爆炸的异乎寻常是个要点，形式持殊又能量极大，必然有异乎寻常的爆炸物。现场侦察分析有高能物质，这就很明确了。至于如何发生爆炸的，需要弄清楚，但不会影响这两者之内的关系。杨春春的失踪问题，不管如何蹊跷，现场没有受害的证据，只能作为同期发生的另案处理。事件的交错是正常的，但没必要在思考时相互干扰。罗晖这些年青人，在千头万绪中就有些抓不住要点，真该多锻炼锻炼，可惜以前机会太少了。
那个姓丁的年青人，已鉴定曾携带过高能物质，而且从昨天晚上十点多就在物理所绿化区，这与高能物质进入实验室的时间是相吻合的，所以拘留他是完全有理由的。他与爆炸及杨春春都有关联。
有了侦察技术鉴定，我正要用事实教育、开导那个似乎吓糊涂了的画家，希望他能把情况谈清楚，不料他竟发起火来了。这些科学家、艺术家真都有点莫名其妙。
“杨春春在柜子里，没有气了！”罗晖的话也把我吓了一跳，我立刻跑进实验室去。
墙角那个金属柜打开了。这个有两米多高的金属柜分左右两格，现在左边那格里立着一个年轻姑娘，穿着白色的工作大衣。
她白皙秀丽的脸上似乎还在微笑。但仔细一看，这是一种凝固的笑容，黑黑的大眼睛黯然无光；姿势是自然的，像站在老师面前的学生。但大家一看都明白，她的动作和生命都已“暂停”了。
王春玲和那个记者把这年轻姑娘从柜子里抬了出来。她的躯体还是软的，关节、肌肉一点也不僵直，除了没有呼吸、心跳，真是栩栩如生。她就是杨春春，林教授和杨木的独生女儿、医学院的研究生。初步检查没有任何外伤。
我一面让陆分局长立即通知医生赶来，一面让大家马上进行人工呼吸抢救。他们几个轮番做人工呼吸，都累得满身大汗。这时物理所的领导也赶来了，医生也很快接来了。这时我才发现，大家这么着急，可是那个当爸爸的画家竟还在外间没进来，而当妈妈的林教授居然还是一门心思地在电子计算机上折腾，真是不可理解。连王春玲都跟泪汪汪的，自家人倒无动于衷!
杨春春躺在地下，睁着无光的黑眼睛，脸上凝固着微笑，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态。人工呼吸，电动机械抢救，对她似乎毫无作用。正因为她既无伤痕又无痛苦反应，也没有麻醉催眠的迹象。所以我们不愿放弃对其他人早已超过限度的抢救工作。说不起作用也不尽然，那几个医生在这点上比我们更觉奇怪。因为人工呼吸、抢救措施进行时真是立竿见影，马上心跳了，呼吸进行了，血液也流通了，连皮肤的颜色也看着变红润了。可是只要停，一切也都跟着停止了。而知觉，这生命的真正表现，始终没有一点恢复。医生们交头接耳面面相觑，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疑难怪症。
我立刻让罗晖对墙角那个金属柜进行侦察鉴定。他很快把检查记录拿了给我，看了以后更令人莫名其妙了。
“根据微量信息及放射性同位素激发鉴定，七天前此人就存在于金属柜，而且一直没出来过。”其他几种鉴定方法结论相同。
王春玲在边上看到了记录，用她那刺耳的高音叫道：
“什么七天？不可能！昨天晚上我还看到她呢！”
她的话和开始现场侦察的结论是一致的，可是现在又出了个怪结论。难道这个姑娘不是杨春春？王春玲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她蹲下去理起姑娘的短发，在耳后发根处露出一块明显的青色胎记。她不禁“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分明这个姑娘就是杨春春！
假如事情就是这样已够伤脑筋的了，可是医生们还要来凑热闹。他们议论了一阵，由我们称为“首席法医”的市公安局主任医生曹大夫对我说：
“经过我们反复检查诊断，抢救没必要进行下去了。不是有没有希望的问题，而是根本不该有希望！这个姑娘从来没有活过！从来没有活过！”他把最后一句着力重复了一遍，然后重重地吐了口气。另外两个医生也都愁眉苦脸地点头，表示同意这个使人困惑的意见。
刊登于1981年《科幻海洋》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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