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被婵娟误,
欲妆临镜慵。
承恩不在貌,
教妾若为容?
非常疲惫的时候总是想皮一下,随手拿起一本书,读到了这几句诗。
本是写宫中女子的哀伤幽怨,读着读着,联想到了一番志意。
该女子早年被“婵娟误”,年少时,容貌美丽,被选入宫中,本是一件幸事,不想并未获得宠幸,所以道是“误”入。“欲妆临镜慵”,清晨起床想梳妆,可每每坐在妆台的镜子前时,想到无人欣赏,整个人就慵懒了下来,又丢下了眉笔。
中国古代,没有女权运动,男女地位不平等。女子总是处于被压迫,被选择,被抛弃的被动地位。除了少数极为优秀女性,绝大部分女子都没有独立完成自己事业与人格的资格。所以,古人要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贤能的士子愿意为赏识自己、了解自己的知己献身,而女子愿意为欣赏自己、喜欢自己的人精心妆扮。进一步而言,化妆的目的是为悦己者观赏,是希望有一个人能够欣赏自己的妆容,爱悦自己。
然而,这位宫中女子“欲妆临镜慵”,想要化妆时,坐在镜前便慵懒了起来,是因为没有悦己者,化妆给谁看呢?谁来欣赏呢?
那些有欣赏选择权的人呢,他们选择的标准是什么?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那些被欣赏的,有恃无恐的并非因为比诗中女子更“婵娟”,而是因为其他的原因,那么,即便化妆的最美,当选择的标准并非是人的容貌时,化妆的理由是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就这样坐着慵懒一下下。
想到这里,便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漫延全身。诗人隐喻,当无人赏识,人生不得志,不如意时,便常常如女子懒梳妆般,皮一下,那股怀才不遇,无人赏识的哀伤,不言自明。
后半段接着写道: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
并不喜欢这首诗的后两句。《尚书》中讲“诗言志,声依永”,诗是感天动地,宣扬教化的。诗人本是深情锐感的人,内心深处受到了一个沉重的打击时,荡漾起沉重的感发,向外扩散出去,所触到的外物便化成诗中的意象。我以为这种由内而外的感发应该是有节制,有反省的,而不应该不加掩饰地、无休止地肆意流露。
这首诗的前半段本就哀伤,后半段,更陷入无尽的回忆,更映照了当下的凄凉。
人应当有一种不为外物移的固有品质。
古人云:兰生幽谷,不为无人而不芳。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兰花生长在冷清偏远的山谷之中,却不因缺少他人的观赏而停止芬芳开放。因无人涉足而得不到采摘佩戴,于兰花而言,又有什么妨害呢。
兰花的本质是幽香的,即便生在偏远的谷底,也不会因为没有人欣赏而不芳香。
陆放翁有一句词“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哪怕梅花凋落枝头,散落于泥土,被车轮碾压,依然会在泥土中散发芳香,这是梅花的本质。
佛家讲人的感官能力分为眼、耳、鼻、舌、身、意,当这些感官与外界的“色、声、香、味、触、法”六尘相接触时,便产生了感触。人用情的态度是不一样的,留给我们的感触便不同。有的人用情过猛,像一团火焰,烧起来气势凶猛,同时,乌烟瘴气也冒了出来;有的人用情至深,像一粒水晶,玲珑剔透,皎洁清凛。
两种感情投注在诗中,或昏昏然失意时,欲妆临镜慵,弃妆自怜,如李后主: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更可恨“朝来寒雨晚来风,人生长恨水长东”,陷入越哀伤,愈悲叹,愈沉溺的轮回;或爱惜自己美好高洁的品质,不为一时失意、无人欣赏便黯自堕落,放弃操守,如屈大夫: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似乎后者更积极一些吧!
2018年6月4日晚0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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