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夫妻恩爱是前世的缘份,那么,婆媳融洽更是几世的福分。这份和谐是我们彼此难以割舍的情缘,更是我这一世绵绵无尽的福泽。
我的婆婆敦厚、朴实,一副典型的中老年妇女的形象:身形臃肿、头发花白,从不在意形象;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言语温和,从不伤人,邻里之间相处得极其融洽;古道热肠,院子红白喜事,都有婆婆的身影,不是嗑瓜子闲话家常,凑凑牌摊子,而是在灶台上忙碌,洗洗切切,给大厨打打下手……
我常觉得婆婆就像粗糙的基石,她的存在并不诗意,但却是生活的根基。老子说“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平凡的日子可以不需要美玉那温润光芒的点缀,却离不开朴质坚硬的基石所撑起的一片精神归宿。
我与爱人从相恋开始,就一直分开两地,他在省会西安、我在家乡商州。结婚前,每到周末,不管爱人是否在家,婆婆总是一通通电话,邀我去家中吃饭,临走时,还要我提上大包小包的应季水果、各式各样她精心准备的熟食,好像我是永远吃不饱饭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对此,我非常理解,这是她们那一辈人疼爱晚辈的特有方式。
那时,婆婆的这种举动带给我很深的感动。她与我的母亲差异太大,我的母亲完全是另外一种类型的长辈,她很讲究衣着品味,也很注重保养,50多岁依然化妆,对我的朋友她多少都会端着一点架子,有一点长辈的威严,而且,她熟识的朋友、我认识的那些阿姨大部分也属于这种类型,所以,婆婆的质朴和和蔼热情一下子赢得了我的好感与尊敬。
婚后,我和公婆住在一起,和婆婆有了更深的接触。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深深地感觉到,婆婆就是那样的性格,对家人不计回报、一味付出。
婆婆刚退休,就添了外孙,姐夫家在外地,所以照管外孙的责任责无旁贷落在了婆婆身上。婆婆手脚麻利,家中的大小活计,她一人包揽。白天照顾外孙,做一家人的饭,婆婆要给我们这些上班的人按时开饭,还要给小外孙单独做辅食,一日两餐,从未耽误过一顿。我们下班后,婆婆有了片刻闲暇,我常对她说“在家歇歇吧,累了一天了”,婆婆是那种闲不住的人,晚上跟她的老姊妹相约,同去锻炼,她的锻炼方式也是枯燥而原始的,或爬山、或沿河道疾走,从未跟随过潮流,像那些时髦的老太太一样,做些诸如广场舞、健身操、柔力球、秧歌、太极拳这些更丰富而优雅的运动。
婆婆好干净、爱整洁,家中常收拾得一尘不染、井井有条,而我呢,实在不算贤惠能干的好媳妇,眼里总看不到活儿。印象中,婆婆在家中总是一阵风一样进进出出,没有一刻消停。我常常想不通,居家过日子,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活儿。有时看着婆婆忙出忙进,而我无所事事坐在一边,实在太不相宜,便自高奋勇要替婆婆分担,婆婆总是说“你上班忙了一天了,去歇着吧,我坐着就瞌睡了,干点活还不困”,我怎么能不知道,婆婆虽然退休在家,但她其实比我们这些上班人更辛苦、任务更重。但当婆婆这样说,我还是心安理得的以“上班”之名,去享受下班后的放松与悠闲。
人常说婚后的生活是柴米油盐,但我关于柴米油盐的烦恼全然由婆婆来承担,我依然像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一样,过着不知人间烟火的闲散生活。
这段美好、和谐是真实的、不做作的,我对婆婆的尊敬与依赖、婆婆对我的呵护与包容,是双方互相付出真心所营造出的甜蜜、幸福的氛围,这是我们婆媳之间毕生难忘的“蜜月期”,但随着女儿的到来,我们婆媳也经历了剑拔弩张的“磨合期”。
矛盾的焦点当然还是女儿的教育问题。隔代人对孙辈的溺爱常常会让人无法忍受,当女儿犯了严重错误,必须要正确教育引导时,婆婆总是极力袒护。随着女儿一天天长大懂事,她知道奶奶就是她的“靠山”、“庇护所”,当我批评、斥责女儿时,女儿的一声大哭,就像信号弹一样,不论婆婆在干什么,在哪个方位,总能第一时间冲出来,出现在孙女面前,孙女的“危机”即可解除。每当我和婆婆就女儿的错误进行争辩时,婆婆总是一句“我就见不得娃哭,要管,你领出去管”,直噎得我哑口无言。那一刻,婆婆像变了一个人,没了往日的贤惠朴素,变得专横、跋扈、强势。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任你往日千般好,在矛盾冲突的一瞬全都分崩离析,我对婆婆是满腹意见、牢骚,感情的天平不知不觉地落向不满的一边,往日的和谐一笔勾销。
直到一天大早上班路上,我骑着电动车,远远看到买完菜正往家走的婆婆,两只手都占着,提着沉腾腾的几袋子菜,那是全家人一天的用度。第一次远距离地打量婆婆,原来她那么矮小、腰背佝偻,头发白了大半,腾不出时间焗染,显得那么苍老,由于长期的高血压,脸上带着迟钝,用公公的话说就是“一脸痴劲”,她淹没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我老远喊了婆婆一声,婆婆看到我露出一贯的憨憨的笑容,抬抬手,示意她买的新鲜水果,让我拿上,临了,还是每次我临出门时叮咛的那句“路上慢些”……回过头那一瞬,一股情愫从我心底涌出,我抑制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流了一路,怎样也忍不回去,昔日那一幕幕相亲相敬的美好画面在脑中不断上演,内心对婆婆一切美好的情感也“原神归位”般满地满血复活了。
奶奶对孙女的爱和妈妈对女儿的爱别无二致,看着花蕾一样的稚嫩的女儿在我们的精心培育下一天天绽放,我们内心的喜悦无以言表。或许我这个妈妈对女儿还有期许、有要求,有将自己的意愿烙在女儿身上的印记,但婆婆对孙女则全然是“一片冰心”,是一段单程的情感付出之旅,不求回报,也不做任何要求,所以,她能毫无条件、不讲原则地容忍孙女的所有缺点和过错,这就是隔代人的爱。我从来没有交换过立场,没有将隔代人的这种更博大的爱感同身受,只是一味对婆婆责备求全。当我全然认定是婆婆的过错,婆婆难道没有自己的委屈和不满?当她心有嫌隙时,待我却还是一如往常,一日两餐、饮食起居嘘寒问暖。我这可亲可敬可爱的婆婆啊!
经历过的波折的感情才是真实的,大浪淘沙,经历过波折过后,还依然深沉的感情才能历久弥坚。有句歌词叫做“心还在那里”,虽然现在我们生活依旧,时而风平浪静、时而风光旖旎、但“斜风细雨”也时常不期然来临,但此时我的内心已足够博大宽广,有满满的释然与理解、更多的还有感恩做底蕴,我的这颗心和婆婆贴得更近了!
人的一生能遇到多少人,又有几人,曾经她的生命轨迹和你交织在一起,与你风雨同舟、结伴而行?从初次见到婆婆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一个年头,原来我们今世的情缘已经持续了这么久,占据了我目前这段生命的三分之一,在这段不短的岁月里,婆婆牵引着我,伴我成长。未来我还有很漫长的一段人生历程,而我的婆婆却已步入暮年。婆孙之间经常会有这样的对话,孙女说:“奶奶,我长大挣钱了给你买好多好吃的”,奶奶总是说:“奶奶是指望不上喽……”每每听到这番对话,我总觉得无限伤感,只希望上天眷顾,我们婆媳能够相处得再久一些、再久一些……
作者姓名:李娜
单位:陕西省商洛市财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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