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的一天,老家来电:父亲去世了,突发心梗,妈妈恰巧去了姥姥家,家里就他一个人,发现时已经很晚了。
挂了电话的我疯狂地想找个人立马把我送回家,我对着拨出的号码却说不出话,对方在那头“喂,喂”个不停,我说不出话,哇哇大哭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为父亲洗脚,第一次发现原来父亲已经这么苍老,整个送葬仪式我麻木机械地听从指挥,直到灵车远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父亲这个人!
之后的日子,我藏起了父亲的照片,不与任何人谈及父亲,我在内心里筑了一个高高的堤坝,将关于父亲的记忆隔离存放,他永远活在那个地方!我不敢到这里窥探,我怕记忆的洪水会轻而易举地将我淹没。
父亲出生在1944年,位于潍坊市诸城市贾悦镇韩庄二村,生逢国家多难的年代,家中兄弟姐妹七人,他排行老大,很小就学会了分担责任,老实憨厚的父亲很羡慕别人有学上,他却不能。所以他会努力地支持我读书。
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娶媳妇是奢望,对于父亲这样人口众多的家庭来说,更没有人愿意来帮着分担责任的。于是就有了那个年代的特殊产物——“换亲”,就这样,我的大姑嫁给了我大舅,妈妈嫁给了父亲,两个贫困的家庭以最经济的方式都娶上了媳妇!
我曾为怎么称呼这些亲戚困惑了好多年,为什么我叫大舅妈叫姑?为什么该叫姑父的却叫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甚感困惑!
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在那个重男轻女思想风气风靡的年代,我的印象中哥哥是父母的心头肉,他的需求都会尽量满足。而我就不同,记忆中小时候很少有新衣服,大人们都忙碌似乎也很少顾及我。
哥哥的学习用具都是新的,哥哥想转学,父亲也想了一切办法为他办理。不幸的是,哥哥中考那年查出了肾炎,就开始住院治疗。
十三岁的我哪里知道这个家庭面临的困难。我甚至偷偷羡慕哥哥生病后想吃什么父母都会给他买,他想要游戏机都可以拥有!我甚至以探望的名义第一次跟母亲去了一次县城,在我的眼里都是好奇,直到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承担不起一周三次的透析费用,更不敢奢望换肾手术,最后父亲就带着哥哥回家了。
有什么能比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消耗着生命,自己却无计可施更残忍的!
哥哥走了,带走了父亲的心。
他开始每日借酒浇愁,早晨醒来就喝酒,一天三次地喝,喝得醉醺醺,躺倒就睡觉,那时我不理解,我和他说:难道我们就不活了吗?你不是还有我和姐姐吗?
父亲默默地耕种土地,一点点偿还借的债务,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懂事,感受到家庭变了,以前他们是没空管我,现在是没心思管我了。
我想做点什么,为父亲,为这个家。我能做什么,好像也只有学习。
那个时候的中专还分配工作,还可以带出农村户口,我就想早一点参加工作,早一点挣钱,父母就不用再那么辛苦。拿到录取通知书,父亲高兴了好长时间,卖了家里的一头牛送我去学校。
家里有一辆老式的大金鹿自行车,小时候父亲会带我去走亲戚,前面放上一个铁座位,半途停下买东西仍把我放在车子上,我就一动不敢动地坐在那里,生怕车子倒下来,那个记忆特别深刻!
长大后,每次上学走,父亲都会骑着那辆自行车送我去坐车,我坐在后座上望着他弯弯的脊梁,感觉他全身用力蹬车,心里五味杂陈,就想快点坐上车离去,早一些结束这个分离过程,似乎看不到就没感伤一样!
我包饺子的手艺是父亲教的,每年春节都是母亲擀皮父亲包饺子,我就好奇地跟着学,父亲饶有耐心地手把手教我。直到现在,我和别人说:我父亲教我的。那语气里满是骄傲。
父亲喜欢下象棋,我也跟着凑热闹,有一次他喝醉了要睡觉,我仍拖着他和我下棋,他笑呵呵地陪我下,直到我赢了他才允许他睡觉,现在想想都是父亲的爱。
我结婚后回家的时间少了,每次都很匆忙,这让我觉得亏欠父母,对他们欠缺了陪伴,孝未尽怎心甘!
每一次回忆都是一次重逢,我想念我的父亲,在这个深深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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