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撩动沉寂的心扉，唤醒尘封的记忆。
小时候，十二个小时的睡眠仍觉不够，梦里，总有些让我流连忘返，不愿醒来的奇异景象。长着犄角的小人，人们住着只有一只脚撑起的小屋，令人害怕的巨蟒，我的游丝总与之斗智斗勇，其乐无穷。但不知何时，渐渐地浅眠，半夜醒来的次数变得频繁，梦里的景象总让我大汗淋漓。欲逃之而后快。
想起那段无忧的日子，幽暗的天空，毛毛的月光撒满凉席，摆动着小脚丫，脚踝处的铃铛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拿出心爱的六神花露水，轻轻地涂抹，倒是熏走了摇晃着尾巴的虎斑猫。“嘁，不懂得享受”，于是，使劲抓住猫颈处那层软皮，将不情愿的发出呼呼声的猫咪抱上了凉席，抬头，那一轮弯月已经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可奶奶，没有回来。
我不时的从凉席上起来又坐下，一会儿看煮面条的水开了没有，一会儿又看调皮的火焰灭了没有，窜上窜下，没个消停。等面条下了锅，火儿渐渐温和下来，我便抱着猫儿飞一般跑过那段漆黑的路，站于奶奶回来必经的路口，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那抹熟悉的背影，可是，奶奶还是没有出现。
突然，在朦胧而混乱的灯光中，有一只丑陋的蛇皮袋，我心中一喜，奶奶来过这里了，肯定又是捞着别的好人家专门留给奶奶的纸壳，书纸，塑料瓶，现在恐怕正开心的坐在地上整理自己的战利品呢。我疾步不失仔细的寻找着，正在关门的卖衣服的阿姨叫住我，手指了指前面，哇，奶奶！
我帮着奶奶提着丑陋的蛇皮袋，猫儿早跑回家去了，一路上和奶奶唠嗑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
“奶奶，你看，面又坨了。”我用筷子搅了搅。
“没事没事，赶紧吃，今天那个娘娘真好呀，给了我这么多纸壳。”奶奶一边洗着手，一边扭过头来，满是皱纹黑不溜秋的一张脸笑得如冬日里的暖阳，格外的暖和。
那是多久多久以前的事了，至今想起，却似又在昨日。想起奶奶常说的一句话“今天脱下的鞋还不知道明天穿不穿”，那时，浑不在意，如今，却是追悔莫及。奶奶离去也不过一年有余，自己却总于夜深人静之处，独自相思。你怎如此放心，将我一人遗留于这陌生世界！你怎如此心狠，竟是连一个梦都吝啬地不愿给予！让我连迷信的权利都被剥夺！
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地面，顺着昏暗肮脏，凹凸不平的纹路留向不知名的地方。不知是祠堂年久失修还是雨势过猛，屋顶的瓦缝里渗透的雨滴子顺着柱子往下滑，开始不过几道水迹，没过会儿，便湿了柱子表皮的一大片，木头的颜色因水更加的深了。心在发抖，抖落了所有情绪，眼睛干涩发疼，只容得下黑白两色，那缠着黑棺材的红色灼烧了整个身躯。奶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雨水混着泪水顺着额头流入口中，竟也不知是何滋味。
原来，在梦中演习过无数次的葬礼都没有眼前这次来的真实可信。
奶奶是个骗子！
她骗我。不知那时自己多少岁了，年纪应也不大，不然怎会被奶奶的谎言骗至如今。晚上，我从梦中哭着醒来，紧紧地抱住奶奶，“奶奶，我梦见你你死了。”“梦都是反的，你梦见我死了，反过来，奶奶就会多活好几年的呢。”对，就是这句话。当时的我信以为真，天天盼着做同样的梦，再大些，若无梦，我也会跟奶奶说，我梦见了那个梦，甚至于，在自己躺着睡觉清醒的时候捏造这样的梦，然后高兴的和奶奶说，让奶奶高兴高兴，也许这个谎言还是有效的吧，奶奶总能一次次地多活了好几年。
如今呢，半夜醒来，却是无梦。也许是你不愿见我吧。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俗语有云“冷饭好吃，冷言难听”，孝，也许不仅仅是“生儿防老”的物质性保证，更重要是精神上的满足。为何自己总也不肯把对待别人的好脸色对待奶奶，为何自己不愿抽出那么一点点的时间陪陪奶奶？“上有疼心，下有孝心”，奶奶舍不得吃掉别人给的糖果，奶奶倾尽凭生力量供己读书，我便是如此这般报答么？我又何以谈孝道。
无助，麻木，愤怒，悔恨，自责……如同夏日的暴雨没有章法的蹂躏、撕碎我原本美妙的梦境，每一次，都恨不得撕开昏暗天空的口子，恨不得撞裂厚实土壤覆盖的棺木，上天遁地，总想把那个熟悉的影子抓住，然而，徒劳无功。
我似乎被困住了，困在了我与奶奶打造的空间里，挣脱不得，于是渐渐的安静下来。慢慢的，外界的声音传入了坚如磐石，密不透风的空间里。
“我的儿啊，我走的时候不要哭，我老了，走了是福。”
“你要往前看，你奶奶供你读书是为了什么，是希望你将来过得好。”
“不要怕，我来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
……
“清明佳节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春日里，山里为你升起薄烟，夏日里为你除尽周边杂草。考上大学，逢年过节，成家立业，只要发生了什么大事，便去你跟前诉说诉说，觉得十分满足了。
“千里共婵娟”，深夜里，有梦无梦，有你没你，不重要了，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子欲养而亲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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