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十五分钟后，再次开庭，法官当庭宣判，死者孙开虽然未与宝盛电子科技有限公司存在劳动合同关系，但是却有事实劳动关系。孙开生前虽未与宝盛电子科技有限公司签定书面劳动合同协议，但在事实上，孙开已成为宝盛电子科技有限公司的在建工地上的工人。对于孙开在工地上坠楼身亡一事，宝盛电子科技有限公司应该承担50%的责任，孙开并与工程承包人黄大阳存在事实劳动关系，黄大阳应该承担30%的责任。
庭审结束了，根据相关的赔偿法规，宝盛公司赔偿了孙开家属27万元。最终，宝盛电子科技有限公司接受了这个赔偿金额，而孙开家属和黄大阳也未有上诉的意愿。
虽然陈经理也对王静再三道谢过，但王静心里却极不舒服，她觉得这个案子她是输了。韩丁知道后安慰她，说，我的第一个案子也是打输了的。不要灰心。王静是想哭的，可是她却又不得不坚强起来。她曾经发过誓，不要让自己软弱。
孙开的案子宣判后没几天，王静又接到了李云飞的电话，李云飞开口就说，我想与你见面谈谈，我现在就在你们事务所的大门外。王静其实是不想再见到他的。可是她又怕李云飞闯入事务所，所以，她还是朝事务所门外走去。
一见到李云飞，王静就说，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李云飞说，静，你变了，你变得已不是以前的那个你了。王静呵呵地笑了笑，说，难道你没有变吗？李云飞说，静，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来与你争吵的，我只是想给你说说孙开。静，你知道吗？一个人活生生地来到外地，最后却变成一捧骨灰回去，那是多么可怜，多么悲惨。你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多么痛苦吗？为什么？现在的你怎么这么冷酷无情，毫无怜悯之心呢？王静被李云飞的话激怒了，她说，我无情？我冷酷？那你又知道吗？当年我把心交给你，把女人宝贵的东西交给你，把我的感情交给你后，而你却一去不复返时，我有多么无助，我有多么痛苦吗？你知道当年我发现你欺骗我的感情时，我有多绝望吗？你知道当年我被你伤害后我有多么怕再谈感情吗？你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过的吗？你说我无情，我冷酷。那你知不知道我无情和冷酷的背后有多么脆弱和无奈吗？当年你玩完我后说走就走，还欺骗我说你会回来风风光光娶我，你知不知道我把你的谎言当真后却又被无情的现实打了一棍后那种痛不欲生的绝望吗？你有怜悯过我吗？
王静说着说着，终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嘶哑地哭了起来。突然，李云飞把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把她抱着，他不停地说着，静，对不起，静，对不起。
王静挣开李云飞的手臂，怒吼道，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时，李云飞才深深地明白，他伤害王静太深了。情不自禁地，他也已泪流满面了。王静真的已经无法再面对他了，于是她飞快地跑着离开了。见到王静远去的身影，李云飞顿时也领悟到了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
这一次痛哭让王静把两年前的事又回忆了起来。两年前，她还在西南政法大学念书。和许多九零后一样，她也喜欢上网聊天。李云飞就是她在网上认识的。她是四川眉山人，而李云飞是四川大邑县人。俩人在网上聊得非常投缘。李云飞当时对她也没什么隐瞒，他说他比她大五年，没有女朋友，在福建那边承接一些水电装修的小工程。他说他只有高中文化，在外打拼八九年了。
渐渐地俩人都互生好感。当李云飞第一次在网上向她表白时，她的内心很澎湃，以致于当天晚上高兴得失眠了。在网上确立关系后，俩人很想在现实中见面。由于李云飞手里的活还没有收工，所以俩人在网上聊了三四个月。后来，李云飞手里的活终于忙完了，他立即就买了去重庆的车票。
李云飞到重庆后，一下车便在车站外的人群中认出了王静。那天，李云飞对王静的印象很深刻。素颜而清秀，美丽而端庄，微笑甜美，心灵纯洁。俩人相见很晚，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在人潮中拥抱在一起，那场景就像拍爱情电视剧的画面一样唯美。李云飞第一次在王静的耳边说出了“我爱你”。王静人生第一次与男人拥抱，听着男人说着情话，那种感觉就像掉进了蜜罐子里一样。
当天晚上在宾馆里，李云吻着她，她的心里好像有只小鹿在乱撞似的。俩人舌唇相融，紧紧相拥。终于，李云飞的手开始解她的衣扣。王静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她喘着粗气说，云飞，我想把我的第一次留在我们结婚的时候，好吗？而李云飞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又亲吻住了她的香唇。李云飞隔着衣裤在她的全身游走着，抚摸着。渐渐地，她的身上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乱爬一样，啃噬着她的每寸肌肤。终于她彻底失去了自己最后的防线。当李云飞的手再次解开她的衣扣时，她深情地望着李云飞，问，云飞，你会爱我一辈子吗？李云飞亲吻着的耳根，说，静，我会爱你一生一世。如果我骗了你的话，我就不得好死。王静一听李云飞这么说，像发疯似的热吻着他。
七
女人的第一次是痛苦的，当李云飞进入她的身体时，她的手指紧紧地抠着他的后背。他进入后并没有疯狂的进出，而是静静地在她身体里让她慢慢感受他的温度。之后，他吻着她的唇，慢慢地动了起来。王静心里是清楚的，当他进入自己的身体那一刻时，她永远清算了女性。不过，把自己的贞节交给自己心爱的男人，这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李云飞陪她在一起有一个月的时光。那段日子里，王静是非常幸福的。可是，花无百日红。终于，李云飞对她说要回福建结算他承包的工程款。王静心里是一千个舍不得，一万个舍不得。李云飞安慰她说，等我去结算了工程款后，我就到重庆这边来找事做，到时可以天天陪在你的身边。我发誓，等我赚够了钱，就风风光光地娶你。李云飞还引用网上的段子说，当我搬起砖来，就无法抱你。当我放下砖来，就无法养你。王静知道李云飞说的话句句都有理，可紧她就是舍不得他离开。她抱着他，哭着说，你办完事后就回来，好不好？请你一定不要骗我。她越说越哭得厉害。李云飞说，静，我不会骗你。我答应你会很快回来的。如果我骗你，我就不得好死。王静一听他发这样的毒誓，连忙用手去捂他的嘴。她哭着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李云飞不停地说着，静，我爱你，静，我爱你。终于，王静又主动热吻住了他的唇。
然而，后来，李云飞却一去不复返了。王静在网上联系不上他，他的电话也打不通了。那一刻，王静撕心裂肺地绝望地痛哭了起来。那一刻，王静才发现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这两年，为了忘记那段往事，王静自己折磨着自己，自己虐待着自己。她没有再谈过恋爱，甚至，她心里恨着全天下的男人。为了逃离重庆这个伤心的地方，从学校一毕业她就来到了北京。原以为自己会走出那段往事的阴影，可是，李云飞像一个阴魂一样在她的生命中又出现了。当在北京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她有想冲上去杀了他的冲动。可是，她还是那么脆弱，她竟不敢面对他而痛哭着跑开了。
如今王静觉得老天爷是无情的。当年李云飞发的那些毒誓全是骗人的。他骗了我两年，却没有不得好死，而且还和别的女人结了婚，活得好好的。她有种想怒骂老天爷的冲动，想骂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折磨她？
自从李云飞那天在信心律师事务所门外对她谈过后，一连几天，她都沉浸在悲苦之中。她疯狂地做着手里的工作，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去想那段令她生不如死的陈年往事。韩丁仿佛也知道了她的事。安慰她，劝她想开点，该放下的东西就应该彻底放下。
又花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王静才让自己悲伤的情绪平息下来。她可以做到不再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了。她已经做好了重新生活的准备了。
然而，突然有一天，韩丁对她说，我刚才又接到了陈经理的电话，说在那个工地上又有人坠楼身亡了。王静并没有什么不祥的预感，也没有想到其他什么事。她直接问韩丁，他们又要请我们去代理赔偿纠纷案子吗？韩丁面有难色，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似的。但他终于还是说，并不是委托我们代理案件，而是，而是，坠楼身亡的那个人，是李云飞。王静似乎没反应过来，也仿佛是第一次听到李云飞这个名字似的，她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怎么又有人坠楼身亡了？宝盛公司该不会像当年富士康一样邪门吧？刚说完这句话，她正在翻文件的手突然停止了，这时她才望向韩丁，问，你说是谁？韩丁抿了抿嘴，重新说了一遍李云飞的名字。王静听后，像丢了魂魄似了呆一分钟，之后，她又发疯似的跑出了事务所。韩丁心里明白，此刻，她是去见他最后一面。
在冷冻柜里躺着的李云飞像睡着了似的。她颤抖地用手摸了摸他冰凉的额头。两年前，她趁他睡着的时候也轻轻抚摸过他的脸，那种感觉是暖暖的，而现在，他却冰凉地躺在冷冻柜里。那一刻，王静再一次失声痛哭了起来。
难道真的是老天爷所作所为吗？这一刻，王静宁愿继续受着李云飞的欺骗，也不希望让为曾经的毒誓付诸为现实。她还是欺骗不了自己，她还是深受着他。可是现在他却永远地从她生命中消失了。她痛哭着，哀嚎着，她大声质问老天爷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着自己。
俞红和李云飞的父母作为李云飞的亲属与宝盛协商赔偿问题。因为孙开的事，宝盛公司已经赔偿了二十七万元。这笔钱对宝盛来说是不小的，因为这两年市场经济萧条，他们的年利润也就只有几十万元。所以，对于这次李云飞坠楼身亡的赔偿问题，宝盛公司协商的金额居然只有十五万元。作为小舅子的俞志听后便激动起来，说，上次孙开坠亡，你们都赔二十七万，我姐是你们的正式工人，居然还比孙开家属赔得少，是不是觉得我姐姐一家都是老实人，好欺负一些。陈经理说，十五万元已经不少了，多一分我们公司也拿不出来了。俞志仿佛成为了她姐姐一家人的发言人，他说，那我们就走法律程序。陈经理也觉得没有再协商的必要了，所以，他也同意了走司法程序。
七
对于王静和李云飞的陈年旧事，陈经理也多少听到了一些。所以，这次他有意回避韩丁和王静，甚至，他回避了信心事务所的所有律师。他请了另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吴雨律师。吴雨律师是由刑侦工作人员转业为律师的，在公安刑侦系统和法律界都有一定的知名度。
李云飞坠亡半个月后，王静才认真吃了一顿饭。这半个月她消瘦了不少，也颓废了不少。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可是，这尘归尘，土归土的痛苦，谁又能平平静静地承受呢？
然而，对于李云飞的坠亡，俞红虽然也曾抽泣过，但是她好像很快就接受了李云飞死亡的现实。而小舅子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悲伤。不过，他却为李云飞坠亡的赔偿金额的事上一直忙碌着。一会儿去宝盛公司吵闹，一会又打电话给他在社会上认识的朋友，一会儿又在工人之间煽动大伙的情绪。反正他为这事挺上心的。然而，这也没什么反常，毕竟李云飞是他的姐夫，他现在为他姐姐出头也合情合理。
终于，王静对韩丁透露了心声，她说，我想帮他打这场官司。韩丁看了看她，又想了想现在的自己。现在他正在为他心爱的女人去拯救她的前男友，而王静现在却也要为自己心爱的人打一场官司。韩丁心里清楚，他们师徒俩人打的官司都有一个关于自己的共同点，那就是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为心爱的人做事了，也可能这是自己对心爱的人最后的爱了。韩丁终于开口，对王静说，去再爱他一回吧。、王静主动去见了李云飞的家属，还未待王静说明来意，俞红就冲她嚷道，你个扫帚星，是你把李云飞克死了的。尽管俞红的话说得极其难听，但她并没有生气。她说，我是律师，李云飞的这场官司我替他打。俞志一听王静要来插手李云飞的这件案子，他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他朝王静说，这是我姐姐家里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听俞志这么一说，俞红也愤怒了，她朝王静怒道，这是我们家的事，你凭什么来插手？你个狐狸精，李云飞都死了，你还不放过他，你是不是想来分赔偿金？我告诉你，休想！终于，王静忍不住流下泪。她说，我狐狸精？在你没认识他之前我们就相爱了。是他先伤害了我，欺骗了我的感情，对我始乱终弃后，他才认识你，娶了你。俞志打断她的话，说，既然他先伤害了你，现在你会这么好心来帮我们，我看你是来报复我们，来落井下石的吧。一听俞志这么一说，王静大声哭着回答道，因为我还爱着他，因为我一直都爱着他。
俞志见她悲伤的样子，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这时，两位老年夫妇走到王静的面前，双眼含着泪说，姑娘，我儿子以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不恨他吗？王静说，我恨过，可是，我对他的爱却远远大过了恨。老年夫妇一听，说，姑娘，我们替我们的儿子说声对不起。王静连忙阻止了，说，你们二老不要说什么道歉的话了，李云飞他已经向我说过对不起了，我也已经原谅他了。
最终，虽然俞红和俞志反对王静作为他们的代理律师，但是李云飞的父母及其他亲属都答应了由王静来为他们打这场官司。
决定为李云飞的亲属打这场开始，王静的心里就十分地清楚，此时此刻，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很快，王静又恢复了以前刚毅的外表，一心一意把精力扑在了这个案子上。但是，明白人一眼就可以看出，王静她坚强的背后深埋着太多太多的泪水了。
由于李云飞生前是宝盛电子科技有限公司的合同工，所以，这件官司是比较容易赢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王静是每个细节都不放过。她准备了许多材料，也做了许多攻守辩词。为了李云飞，她是不能输。这样就可以对得起李云飞。
庭审越来越近了，王静心里感觉自己一定有把握胜算的。她期望庭审能够早日到来，早日让李云飞入土为安。
这时，王静才细细地品味到了李云飞曾说过的话，一个人活生生地来到外地，最后却变成一捧骨灰回去，这是多么悲哀，多么可怜。现在，她的心刺痛得无法言语。然而，令王静感到一丝欣慰的是李云飞的父母及其他亲属都表现得很亲切。特别是李云飞的母亲，一口一个闺女，叫得她的心里暖暖的。有时候，她有一种很想叫李云飞的母亲一声“妈”。可是，终于，她还叫不出口。也许，如果当年李云飞没有欺骗她，如果当年李云飞娶了她，就算不是风风光光，而是平平淡淡地娶了她，那么现在的她肯定是幸福的。哪怕一日三餐都是稀饭和馒头，只是俩人彼此在一起，她也愿意。然而，现在的她在今生与李云飞的缘分已彻底断了。现在只剩下她对他的无尽的思念了。
李父李母对王静的态度让身为儿媳的俞红大为光火。她直接问李父李母，到底谁才是你们李家的儿媳？是我，我才是你们李家明媒正娶，跨过火盆的儿媳！俞红的话也不无道理，李父李母觉得理亏，只好沉默不言了。
八
就在李家人和王静急切地等待法院开庭时，这天，两名警察把俞志从李家人面前带走了。俞志大声叫喊着，我犯什么罪了？你们要抓我？俞红一看弟弟俞志将要被警察带起，她扑上前去，就大叫，你们为什么乱抓人？你们为什么乱抓人？你们是不是收了宝盛公司的黑钱？警察同志回应，说，俞志涉嫌谋杀李云飞，我们奉命逮捕他，这是逮捕令。警察同志的话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讶了。不过，在场的谁也不相信俞志会害自己的姐夫李云飞。俞红哭了起来，说，你们一定搞错了，你们一定是收了宝盛公司的黑钱了。你们不能这样丧尽天良，欺负我们农民工呀。警察同志说，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是不会乱抓人的。俞红一听这话，突然懵了。俞志在即将被带上警车前，还在回头对李家人大呼冤枉。俞红见载着俞志的警车远去后，她一下就瘫坐在地上。俞志被警察带走的这一幕是真正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就连同样在场的王静都一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俞红跪在了王静的面前，哭着哀求道，王律师，我弟弟是冤枉的，他不可能去谋害他的姐夫的，一定是他们收了宝盛公司的黑钱。王律师，求求你，救救我的弟弟。这时，就连李父李母也来到王静的面前说，我们也不相信俞志会谋害他的姐夫，闺女，求你帮帮他吧。如果云飞在天有灵，他也不希望俞红的弟弟被冤枉而吃枪子。王静并没有马上答应，她回答说，她先去了解一些情况。而俞红依然跪在地上，不停地哀求着，王律师，求求你，请你一定要救救他，我不相信他会谋害他的姐夫。王静扶起了她，说，我尽力而为吧。
首先怀疑李云飞坠楼不是意外事件的人就是宝盛这次的代理律师吴雨。吴律师在干刑侦工作时，对案件的洞察力就很强。任何蛛丝马迹，只要呈现在他面前，都很难逃他眼睛。吴律师第一眼看李云飞的坠楼现场时就发现了一些端倪。后来，经过进一步调查，他更确定了自己初次的怀疑，李云飞不是意外失足坠楼的，而是有人故意把他推下去的。
对于吴律师所持的这个观点，宝盛公司是非常支持的。只要吴律师的这个推测一旦成立，那么李云飞坠楼身亡的案件的性质就完全发生了变化。这纯粹是刑事案件，不为当事人或当事单位的宝盛公司可以完全不负责任或者说责任的划分将是最小的。对于这些，李家人虽然不懂这种案件的责任划分的具体条例，但是，他们心里也是清楚的，如果真是俞志谋害了自己的姐夫，那么就与宝盛公司没多大关系了。然而，李家人因此怀疑警察抓走俞志就是宝盛公司塞黑钱来改变案件性质，以便于撇清自己的手段。这种假设，王静心里也明白清楚，也有存在的可能性。
关于李云飞坠楼身亡案，确已定性为谋害他人性命的刑事案件，不仅只是吴律师的推测，后来警方对事发现场进行勘察也映证了吴律师的怀疑，更重要的是，有一个河南籍的工人称他亲眼见到了俞志把李云飞推下了楼。这个人证是这个案件转变性质的关键所在。
那个自称曾经亲眼见到俞志把李云飞推下楼的河南籍工人名叫廖兵，今年三十岁，在那个工地动工开建的时候他就来了。王静决定去见见他。
廖兵一见到王静，便说，你也是为李云飞那件事来的吗？王静表明了身份后，问，你真的亲眼看到了俞志把李云飞推下楼的吗？廖兵提高了语调，说，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俞志趁李云飞不注意，把他推下了楼。他妈的，俞志这人心太狠了，连自己的亲姐夫都害。王静说，你知道作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吗？廖兵回答得很坚定，我如果有一句假话，愿意坐牢。一听这话，王静心里就像被压了一块石头一样。如果在两三年前，她可能会冲动地找俞志或俞红算账。可如今，比起以往的自己，她多了几分冷静，理智。
王静又会见了被羁押在公安局里的俞志。她看了看俞志，说，我是受你姐姐委托，来代理你的案子。俞志听后，神情有点不自然，且不敢正眼王静。他说，你不怪我以前为难过你吗？王静说，我现在只是想弄清李云飞到底是怎么坠楼身亡的。俞志已经知道是廖兵指认他推李云飞下楼的，所以，他对王静说，廖兵是作伪证。是他报复我，因为我和他以前因打牌时发生过不愉快，有过节。一定是他也收了宝盛公司的黑钱，来陷害我。王律师，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看在我姐夫的情分上，帮帮我。王静说，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推你的姐夫。俞志显得有些激动，说，我就只有一个姐姐，我怎么可能会害我姐夫呢？再说了，做这种事是会天打雷劈的。
九
王静对李家人说，证人廖兵一口咬定是俞志推李云飞下楼的，而且结合事发现场的勘察，这些情况都对俞志不利。就算俞志不招供，只要有证据，证人，零口供也会被判刑的。俞红一听王静这么说，一下子又哭了，她说俞志有什么理由去害他的姐夫呢？她始终不相信俞志会那么做。当然，李家人方面也不相信他会这么做。他们一致认为是宝盛公司塞了黑钱。
这个案子一直没有进展，王静有点精疲力竭了。甚至，她也开始怀疑真的是俞志谋害了李云飞的性命。这种无助又如两年前李云飞欺骗她时的无助。她忍不住又要哭了。可是，她咬紧牙关，生生地把眼泪吞进了肚子里。
从李云飞坠楼之后，王静天天强忍着泪四处奔波，好几天夜里，她都梦见到了李云飞。这是两年来，他重新又走进了她的梦里。可是，在梦里，李云飞若隐若现，让她又好几次从梦中惊醒。从梦中惊醒后，才发现自己又为他哭了。
王静把自己对这个案子的无助向韩丁说了，韩丁安慰她后，给她提出建议，说中，你多查查廖兵和俞志两个人。了解一下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以及，要多注意他们俩人各自的工作，生活情况，越仔细越好。王静听后，也觉得这也许真的是突破口。
很快，王静就弄清楚了廖兵和俞志之间发生的矛盾。原来，廖兵和俞志两个人都好赌。在一次赌局上，廖兵怀疑俞志出老千，俩人因此发生了口角，俩人甚至动手撕打了起来。后来，廖兵处于下风，挨了俞志几拳。旁人拉开了他们俩人。廖兵对俞志说，小子，走着瞧，迟早有一天你会被别人弄死。
另外，王静还掌握到了一个信息，俞志因赌博欠下了不少外债。王静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假设，如果李云飞被认定意外坠楼身亡的话，俞红就会得到一大笔赔偿款。凭着姐弟关系，俞志是可以轻易从姐姐那里借到不少钱的。一有了这个假设，王静突然感到惘然了。她在心里念道，李云飞，如果你能显灵的话，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坠下楼的，俞志到底有没有害你。
王静再次会见俞志，问，你能再把那天你姐夫坠楼时的情形仔细说说吗？俞志说，那天，我们正准备对四楼的外墙量尺寸，他站在外架上，而我站在楼房里的一个窗口处。量完后，他准备把卷尺递给我，我伸手去接时，他突然一下子就掉了下去。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王静把最近调查所得的信息说给韩丁听，韩丁听后，沉思了一会儿，说，当时廖兵是在什么位置？王静说，廖兵说，当时他也在外架上，不过是在李云飞背面方向，而且隔了有五六米的距离。但他说，他亲眼看到俞志推了李云飞一手。韩丁皱起了眉头，说，看来，俞志的嫌疑很大。现在有了人证，而且俞志也存在行凶的动机。
俞红仿佛已经看出了这场官司难以打赢，她激动地说，我们去找记者，找媒体。把公安局收黑钱的事报道出去，让全国人民为我们做主。俞红的主张被王静反对了。她对俞红说，我们无凭无据，诽谤国家执法机关是会负很重的法律责任的。俞红一听，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说完，她又哭了起来。
俞志在公安局里传话，要求见王静。王静如约，俞志一见到王静，就说，我想起了一件事，姐夫在递给我卷尺时，他叫了一声“唉哟”。之后，便掉了下去。王静说，这个情况应及时反映给警察同志。俞志说，我忘了。
这时，派出所的警察同志接见了一位老年工人。那个老年工人说，他是在宝盛工地干活的工人，与李云飞他们是工友。警察同志给他递了杯开水，问，你有什么情况要反映？那位老年工人吞吞吐吐地说，这件事我是打算一辈子不说的。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最近几天的晚上，我老是梦见李云飞，他在梦里不断地请求我帮他。可能他知道，我看到了事情的真相。警察同志说，老乡，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大家更应该相互帮助。那个老年工人说，谁说不是呢，李家人也怪可怜的。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我反复想了想，还是把那个情况给你们说说。警察同志说，老乡，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老年工人又吞吞吐吐起来，说，李云飞坠楼时，我看到廖兵把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瓷砖片扔到了李云飞的小腿上，之后，李云飞便掉下了楼。
结合俞志提供的情况和那位老年工人反映的信息，警方立即审讯了廖兵。廖兵也许是做贼心虚，很快便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撂了。他对他扔瓷砖片使李云飞坠楼身亡，之后又嫁祸给俞志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李云飞坠楼身亡案件终于水落石出了。李云飞被火化那天，王静也去。她看着骨灰盒上李云飞的像，她又忍不住哭了。
在信心律师事务所，王静递交了辞职申请。韩丁说，离开这个伤心地也好。那么，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王静说，上海。这时，王静对韩丁说，师傅，愿你好好珍惜你心爱的人。韩丁苦笑了一下，说，她已经离开我了。王静问，为什么？韩丁说，原来龙小羽真的把祝四萍杀害了。她受了不小的刺激，所以她想逃避到了另一个地方去忘掉一些事一些人。也许，我也是她想要遗忘的人吧。所以，她不辞而别了。
在踏上离开北京的车之前，王静望了望北京的天空。在蓝天白云间，她仿佛又见到了李云飞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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