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我无法入睡。因为在不久之前的时间里,我刚跟我的小伙伴们讲完故事。多好的故事啊,曾经的事情,有血有肉有泪的事,因为时间的滋润,成为过去,成为了一个又一个的过去,说来风轻云淡。自己的也像是说别人的,别人的也像是自己的。如果我记住了很多事情。那一定是月明的功劳。我小时候没少,月明走我也走,我在月明下感精华,小时候懂啥呀,别人说啥都要想是真的吗?月明里真有玉兔吗?看呀看呀,凭着丰富的想象,感觉她就是有了。皎洁的月光赋予我多少神奇的想象啊。星光璀璨,它们和月明一起给一个小孩种下很多美好。并让这些美好洒进脑海深处,让她们在脑海深处摇曳,假以时日,这些摇曳的美好皆是故事。
月下海棠让我今日从脑海深处采撷一朵。把她送给我亲爱的奶奶。夜深月明心静,奶奶。我想跟你谈一场花事。你是我童年生活里最爱花的一个人。小小的,爸爸就告诉我,你奶奶爱花。以前旧院时,咱们都种过啥花啥花,花一开,明媚一片。虽然只是山野乡村,但是因了那花,粗茶淡饭的日子里便有了一份好。
月下海棠奶奶姓芦,叫芦月贤。我觉得这个名字是我们家所有女性里名字最好听的。他的父亲是芦家老二,常做小生意,性情较雅,挣点钱就喜欢买些瓶瓶罐罐装扮家。爸爸嘴里描述过的一进门面对的八仙桌前面,方桌旁的两对高高的青花瓷瓶,应该是姥姥爹最得意的摆设。还有其他瓶瓶罐罐盘盘,因为我六岁时,姥姥姥还活着,我去过她家,记得八仙桌和方桌的陈设。所以只可以想象那两个大高青花瓷瓶的模样,其他的就无法想象。只记得高大的姥姥姥额头挽个抹额,躺在床上,对我爸爸说:“快从楼下箱子里给小顽童拿核桃吃。”爸爸从八仙桌旁楼梯下的箱子里拿出核桃,我蹲在上楼梯的石头那儿砸核桃,一边吃一边睁大眼睛看着爸爸拉着姥姥的手拉家常。姥姥姥是个高大美丽的女子,还会神叨。她叫所有的晚辈都是小顽童。
月下海棠先举个她神叨的例子,和她同村的老太太对着她说,她是妖汉了,不信她可以小脚健步如飞。她的踩神也是捉糊人。当下正是雨天,她拖起那老太走进雨中的院里。院里泥泞不堪,几圈下来,那老太太满脚是泥。姥姥姥鞋上干干净净。神叨的人并不愿意神叨,不由她。超自然的现象指挥着她犹如她的命运指挥着她。对她的人生没多少帮助。芦家二门辈辈无子。在她嫁给姥姥爹以后,她也没有扭转乾坤。还得过继儿子。过继的儿子也没生儿子,又过继。到我表叔。也真是日了怪了,也许这就是生命的神秘吧。还是俩闺女。跟我奶奶和老姨一样。也是姥姥姥生的俩闺女。活套的姥姥爹自然也是无法改变这一无法解释清楚的谜。好在奶奶和老姨都很俊俏。也许能在烦乱的日常给他们心头填一朵花。过继的儿子也帅气温和。生活怎么会事事如意呢?不如意就置办喜欢的物件添欢喜。姥姥爹是添物件。奶奶是种花。
月下海棠我感受她爱花的强烈心劲是在她瘫痪在床十年之后。因为那时候我渐渐脱了幼儿期,在童年往少年生长的路上。能记点事情啦。一个人瘫痪在床十年,行动不便多难受。上厕所要人伺候。出门得架着,还不能走远,到院边坐着,看看来往的人,听听那话,看看那脸,活生生的,能跑能跳的多好啊。多好!夏日,就是奶奶最幸福的时候。爸给她种的挨着菜园的一排的地雷花,中间夹着几株牡丹花。地雷花我们叫坐锅花。早晚开放时,香气迷人,乡下的院子宽绰,它们长得尤其幸头。原先的玫红色和黄色两样,互相杂错花粉根系之后,有黄中带玫红点的,玫红带黄点的,半玫红半黄色的,百分之九十扇形面玫红,百分之十黄面积的。依着她们自己的烂漫芬芳,想怎么开就怎么开,想怎么开就怎么可爱。
月下海棠奶奶就坐在这些花不远处,晚风轻轻吹,花香飘过来。她坐的固定的石头缝里,被我家海棠树下的蜀葵花借助风的力量也不知是鸟,还是我的小手,也长出一颗蜀葵。粉红色的。艳艳的。奶奶就是那花下的美人啊。这话没有夸,年轻时就被人起外号大排场。她当妇会时公社档案里留下一张年轻时的照片。管理档案的人还曾拿着照片问我爸爸说,这就是你娘?那时候的人憨,怎么就不知道留下照片呢。时日长久,多少档案都消失了。我是多么想看看年轻时,二十几岁的奶奶啥模样啊。
月下海棠瘫痪了的奶奶总是把头发梳的光溜溜。摸个郁美净,脸干干净净的,没一颗斑点,只有一些细碎的皱纹。美好的夏日像年轻的时光一样,晃一下就过了。秋风飒飒,寒冬来临。窗外没有任何可看的花,走动的人也少了,奶奶看见个她同龄的人,无论男女,总会扯开嗓门大喊:娥的噢娥的!西街老婆,西街老婆,广聚啊广聚,来坐坐吧,来坐坐吧,如果大家正有闲,也正好心情不错,也有怜悯奶奶瘫痪的痛楚的,偶尔进来坐坐,奶奶那个高兴啊。如果没有进来,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奶奶难掩落寞。一次次落寞,不影响她下一次一次次喊叫。我有时候看见,常常不去和其他小伙伴玩,一边恨恨的看着不理我奶奶远去的人,一边大声告诉奶奶:我来了。别叫人家都。
月下海棠一个小孩,有多少话跟奶奶说呢?在这闲坐的日子里,我给奶奶洗过头,给她踩在板凳上活过面,给她蒸过上坟的大馒头,五个馒头,两个黄的,三个白的,就这样,奶奶高兴的不行。说:“姥姥看见,高兴的说,是我丽丽给我蒸的啊。”还听她唠叨一些久远的往事,什么:“奶奶是高高山上一堆灰啊。”什么“我孩不懂,那些人,哭的是别人的娘,诉的是自己苦啊……”我烤着火,不知忧愁的听着,越过奶奶的头,玻璃罐头瓶子里,一个白菜跟泡在里面,开出几朵黄色的小花。奶奶眯眼看着。窗户外,正对着的海棠树,二十多年了,一到春天,就丝毫不显老的开着美丽的海棠花。
月下海棠海棠花在晴日里,日头下看,犹如上妆的宝钗,红是红,白是白,是奶奶嘴里说的生得风流彻底俏的美人。我曾在那花树下,坐在地上,拿出鞋里奶奶给我做的五彩的大公鸡鞋垫欣赏,阳光暖暖的照着,偶尔一两片花瓣吹落下来,落在一个呆呆的幸福的小孩身上。奶奶的目光和花瓣一样轻柔的在我身上。
月下海棠月夜下,我想起这棵海棠,它被住在我家的人自作主张给我们砍了卖了,很不值钱。我听我妈说时,好一顿责怪我妈,说:“你不知道那是我最爱的,多少年了,怎么能让别人做主呢?”妈妈是一个喜欢新事物的人。不怎么恋旧。她有时候无法理解她生的这个怪怪的小孩。我更怪自己,前年山山姑在回老家时,海棠正好开,她给我拍下一树繁花拍过来的照片我怎么就没保存住呢?我保存了多少东西啊!我很黯然,尤其不能原谅自己。更加明白:最想留的总是留不住!我和老海棠的缘份尽了……
我想我小时候躺在海棠树上,满树繁花,风轻轻摇,蜜蜂嗡嗡嗡成群结队,从来没蛰过我,好似我从来就跟它们是一样的。
我也和奶奶一样喜欢花,尤其是海棠,我喜欢那年我在海棠花下,清风徐吹,阳光碎洒,我从我的小红鞋里拿出奶奶给我做的大公鸡鞋垫,它仰头顶着一枝花一直顶到鞋垫头。大公鸡五颜六色,神采飞扬,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调皮的在鞋底啄一下我的脚。正当我在花树下,碎光里,沉浸在和大公鸡的对视里时,我的鞋垫上出现了一对乱蓬蓬的羊角辫影子,我抬头一看,是小我三岁的平平小妹,她流着哈喇水,满面桃花的看着我的公鸡鞋垫,稚嫩的眼神满含倾羡,她是外甥女,奶奶没给她做,憨憨的平平,她的奶奶也不会给她做。望着我们的小平平,我迅速的把鞋垫塞进鞋里,穿上鞋,轻轻的喊了一句:“平。”尔后对她笑。
平,你的姐我如今已经年纪大了,大了是一件多没意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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