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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原春梦之八

华原春梦之八

作者: 赵建铜 | 来源:发表于2017-05-05 17:18 被阅读80次
    华原春梦之八

    这边雒宝安受人接待,那边雒玉山招呼着被邀请来的好友瞿先生,几案上摆着茶杯茶壶,他特地沏了午子仙毫。瞿先生年已古稀,胡子花白,精神矍铄,一辈子行医,居住在锦阳川。他端起青花茶杯,看看泛着淡绿色的茶水,闻了闻,连声说:“好茶好茶!”雒玉山说:“这是侄儿地从西安捎来的,当然是好茶了。”他话题一转问道:“你种大烟没有?”“唉!说来惭愧,去年收罢秋,乡约就带了几个兵来,说必须得种些大烟,说是郭司令发的命令,种不种都得交烟税。没法子就种了几亩应付。唉!这世道,你说这农户都种了大烟,就靠买粮吃,遇上个年馑可咋办呀?”雒玉山也跟着唉声叹气,大骂郭司令是尻子军。说:“华原县算遇上瘟神了,走了尻子军,又来个土匪军,还都高调唱的歌好——为百姓打仗?!”

    “尻子军”是去年后季才走了的郭胜部。郭胜是尧山县人,他出生于一个富裕的家庭,在同州学堂读书时常对人说“不为大将,必为大寇”。其性情暴躁,好结交三教九流,他说,只要对他忠诚,鸡鸣狗盗亦不嫌弃。他很有组织能力,也会把握时机,辛亥时他看各地风起云涌地反清复汉,就知道大展宏图时机已到,便借势拉起队伍造反。初起事时,他募集了一千多的“刀客”和流民,组成一支队伍。他身材高大,生得眉清目秀,文武兼备,骁勇善战,经过十几年各类战争,赢得“文武兼备而有之,雄心、野心、贼心集于一身”的大人物称号。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实际情况,至于后来人们对他的功过评价,也不能绕过的一个理由。由于他的部队人员结构复杂,向来纪律就差,加上他忙于应付事务,战事频繁,无暇顾及部下,更显得兵勇们无法无天。他没有军费来源,为支撑部队,纵兵抢夺,扰民滋事时有发生。因而民间对他的评说很差,并出他不少洋相,这种说法也大都是出自于他的对立面,和不懂得他部队所做事情的积极一面而说的。微词多了,传播的就快,应了那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说法”。他对部下说,所得财共分之,女人则自己谋;莫去强奸,钱要花的顺意。十几年来,战事不停,民间空女甚多,只要手段到,女人怀中抱。下级受其影响,遂为泄欲,手淫盛行军中。发展至老兵弄新兵,班长弄老兵,排长弄班长,以此类推,互为取乐。丑闻不胫而走,百姓称之为“尻子军”。更有意思的是,郭很幽默,对此不以为然,甚至私下推广“尻子军”经验,说什么“不花钱,不扰民,利团结,亲上亲”,其实他也是无能为力的。诸如此类令人喷饭的话比比皆是,他见怪不怪了。他的这支以刀客、土匪、流氓组成的军队,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革命”什么是“老百姓的队伍”,但是,他能给予辛亥革命出一份力,也能为反复辟而护法,已是难得的了。后来北洋政府执政,完全和孙逸仙初衷背道而驰。民国五年郭部驻军华原、同官,由于军纪极差,这方人不少受其祸害。说“尻子军”走了,来个土匪军,指的是卢占奎一部。卢军更胜郭军,烧杀抢掠,奸淫民女等,简直就没干一件人事。正是:老母猪下猪娃,一窝不如一窝。

    雒玉山不明白,从清嘉庆十八年就禁止贩卖、吸食的鸦片,为何屡禁不止?到了光绪三十二年大禁烟,民间几乎断了那个东西,但大清朝也断了相当比例的财路。后来战乱,此祸又蔓延,豪强把持,地方无力约束,乌烟瘴气。陕督军陈树藩为了增强实力,扩充军队,打击异己,保住督军的地位,他决定在陕西大种鸦片以征款。1918年春开始,陈树藩通过各县明令农民公开种烟,强令各县按耕地面积的百分之五十交纳烟款。他的这个举措,无异于起到了助纣为虐的作用,一些想利用鸦片发财的人和集团就光明正大的发展种植规模,使本来就少的粮食耕地越来越少。想到这些,他很担心自家柳林的那些土地,一旦也中了大烟,但遇上年馑真可是人吃人呀!他不敢往下想,越想越觉得心里堵的慌。

    雒玉山跟瞿老先生提及卢这两个祸害,都是叹息不已。看看时候不早了,便问家人宝安哪里去了?没人晓得,正要发火,伙计郗小乐告诉他:“少东家被苟君瑞家的胡三叫走了,说他们苟掌柜的要他去商量啥事。”雒玉山一听火冒三丈,“混账东西,又跟那狗东西钻到一块了!去,把他给我喊回来!”伙计郗小乐听了,赶紧出门去了。雒玉山喘着粗气,说:“我迟早要让宝安这折货给气死了!”瞿先生冷冷一笑,他对雒玉山说:“甭气,娃些个的事,不是你想管就管得了的,跟他讲清厉害关系,唉!不碰的头破血流,他不会记住的。我那儿子还不是,一天到晚闹活着要去贩大烟,说那挣钱。一点都不听话,有啥办法?谁叫咱摊上了?儿大气死大呀!”

    伙计郗小乐来到苟府,见大门紧闭,便去叩那门上的铜环。一会儿门开了,露出一个男人的胖脸,他认得雒家伙计,嬉笑着:“找你少东家?”不等郗小乐回答,就说:“你回吧,你们少东家才跟苟东家喝到兴头上呢。苟东家吩咐了,谁也不能打扰。”说了就要关门,郗小乐用手推着门,说:“嫑急,我有话……”不等他说,门就关了,郗小乐还听见胖子嘴里嘟噜着:“一个当伙计的,不知道自己是老几?”郗小乐就大声说道:“

    我是当伙计的,你难道是掌柜的?张得你没领领了……”回顾四下里,见没人理他,只得懊恼地往回走。

    雒家很少在馆子请客,这次因给兴华接风,雒玉山才借着这个机会把好友和他的庄户头头也叫来。一是为了显示他对侄儿的重视;二是要通过好友跟庄户头沟通一下,了解乡下的具体情况,看咋样应付未来万一发生的情况。不论咋说,雒玉山也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不能在众人面前显得寒酸。

    蓬莱仙阁酒楼是华原数一数二的享乐去处,座落在繁华的青石街口。二楼临街的包厢里依次坐着雒氏夫妇、瞿先生、兴华、马武、马欢、白和道、月娥。雒玉山向兴华介绍了名叫马武、马欢。他们是弟兄俩,马武胖马欢瘦,他们务庄稼都是一把好手,其实也就是长工,不过他们更让雒玉山省心而已。因雒玉山待他们如同自家兄弟,给他们的收入分成也就格外仁义,纯收入五五分成,这在方圆十里八乡是绝无仅有的。而且,雒家每有大事都会叫上他们,从不把他们当外人看,马武、马欢也很感恩戴德。他俩尽心尽力的经营着四百多亩土地,出了自然灾害以外,几乎年年都是好收成,雒玉山也落得个清闲自在。这次马氏兄弟来城里办事,向他说了柳林镇的情况,地里情况一切照旧,这一点雒玉山十分放心。但马武说了个事,使他很上心,那就是跟他素有隔阂沈万山最近又做了让他厌烦的事。马武说:“沈东家被他那小妖精搅得不知抽了哪根筋?混账儿子在乡里胡作非为,倚仗权势,他竟然不闻不问,致使胆子越来越大,竟然几次骚扰雒家——欺负老汉打碎娃和鳏寡者,若不是东家早有吩咐,早把那厮日塌咧!还有他的那个管家,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阴阳怪气的……”马武说得那些,雒玉山似乎早就知道,并不感到惊奇,但听到有人欺负到雒家,还是十分愤恨的,他不温不火,仍保留一副乐呵呵模样,认真听马氏兄弟说完,他才表态道:“人狂没好事,狗狂挨刀子,你们先忍忍,他沈家那几个人还能翻天不成?不就是仗着跟都督混事的兄弟,能咋?!自作恶,不可活,人不报天报,下场不会好了;往后注意点,不必再提了,过一向我回去一趟。”他不想让兴华知道这些,故意表现的很轻松,一直乐呵呵地。

    因是提前定的桌,饭菜是点好的,人一坐定,菜端了就上桌了。郗小乐依次给众人斟了酒,雒玉山乐呵呵地端起酒杯说:“今咱们聚集蓬莱仙阁,为我贤侄接风。贤侄学业有成,转意从西安来,某实在是高兴,咱们大家都不亦乐乎!这第一杯酒——端起,干啦!”众人都随着雒玉山端起杯子干杯,他先干了杯中酒;瞿先生、兴华、月娥一次也干了杯;雒窦氏跟月娥都是抿了一下就放下杯子;郗小乐跟马氏二兄弟却都只饮了半杯。雒玉山看了不高兴,指着他们说道:“两位相,咋不干了?是酒不好还是瞧不起你老哥?还有你——大个子,你也跟他们学啊?”马武说:“哪里呀,我跟马欢一会还得走远路呢,不敢喝多了,谢谢东家,这杯我干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马欢也跟着干了。郗小乐红着脸说:“这杯干了,我再不敢喝了,还得给大家看酒哩。”雒玉山看了一眼老婆跟女子,笑笑,没说啥。一连三杯下肚,酒桌气氛活跃了,兴华先给大伯敬酒,再依次给瞿先生及在座的各位端杯,表述谢意。热闹了一会儿,马武说了个让雒玉山扫兴的消息,他说:“今儿乡约通知,让农户都得种大烟,最少不低于二亩。说是卢司令下的死令,他们按行规收购呢。还说为了筹集军饷,增收烟税每亩20块,扩充队伍用。您看这……”雒玉山一听就火了,正要发怒,雒窦氏拉他了一把,嘴里“嘘——”了一声,手指指了指外边。雒玉山晓得老婆子提醒他“隔墙有耳”,他抱歉地冲老婆子笑了笑,说道:“唉!喝酒喝酒!”大家刚端起杯子,就听得隔壁音乐响起,随着是一个女声在唱,唱得是秦腔《寒窑》王宝钏的一段。雒玉山说:“喝酒。来!他唱他的,咱喝咱的,井水不犯河水,权当听戏哩!”玉娥娇声细气地说了句:“大!这本身就是听戏嘛,还不要你老掏银子,多好的事!”大伙都被她逗笑了。兴华称赞堂妹聪明,雒玉山抖着胡子连声说着:“碎女子,碎女子,唉!”月娥跟马武说,兴华要去太平镇。马武就问兴华去太平镇找谁?要从哪里走?雒玉山想起了什么,问马武:“马相,你不是在照金住过吗?那儿离太平镇不远吧?你一定知道咋走了?”马武说:“不光是住过,我就出生在那儿呐。那里山高沟深,偏僻的很。离太平镇嘛,还远着哩,有一百多里路呢。不知雒公子是走路还是骑马?若骑马走那一路可就不好走了,路烂稍林大;单人走还行,六七十里路荒无人烟,狼虫虎豹出没,那可是深山老林,单人不敢走的。”兴华听了反倒来了兴趣,他给马武斟满酒,也给自己的杯子倒满,端起杯子跟马武喝了个碰杯酒。说道:“马大哥,我就走照金这一路,有啥怕的。你走的时候劳烦带上我,跟你厮跟到照金就行了,马还得你骑回来。我走着去,百十里路不算个啥。”马武说:“不用,照金有我一个兄弟,马匹交给他就行,那是个细心人,会照料得很好。”

    雒窦氏听说侄子要去太平镇,告诉他路上不太平,山高路远的,让人放心不下。说让宝安跟他做伴,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他说宝安得照看生意,一个人游玩着走,正好领略一下子午岭地区的风光。再说了,此行确定不了路上的时日,怕耽搁了兄弟的生意。兴华幼年时跟母亲来居住华原,依稀的记忆里华原是个很好玩的地方。岸柳如烟的锦阳川,香火旺盛的药王山,美若仙境的大香山,还有缥缈的文王山、武王山,至于诸多的庙宇就更不用说了。如今他已成人,又接受了高等教育,对华原历史人文知道的更多。

    兴华晚上跟宝安聊天时说,想在这儿住上两天,在城四处转转。宝安说,客气个啥嘛,这儿就是你家,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我带你转,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还有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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